第七十三章：妖妇
许莲与店小二罗冬冬正说着话，见到远远的，段衡白将一个人扛了过来，不觉止了语声。挥手示意罗冬冬下去，自己小步极快的过去，正要开口相问。段衡白自她身前而过，半步不停，扛着那人就上了马车。许莲一怔，颇有落寞。
恰又见赵长歧过来。她整理了脸上神情，望向赵长歧，微一点头：“赵先生昨晚失礼，还要请您多多包涵。”
长歧眼见段衡白与那夏霜浓进了马车，虽有担忧，却也不好有大的作为，只好停了下来，对许莲一望：“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我与夏姑娘一车好照应，赵先生和段郎骑马，若是行动搭了，倒要惹人怀疑。连进都不好进去。”
赵长歧沉吟：“确实如此。”
许莲微微笑了点头，眼睛不自禁往马车上瞧。
把人安顿好了，段衡白下了车来，左右看了看沉默不言的许莲和赵长歧两人。就道了一声：“方才形势所逼。”
算是与两人都交代了一声。赵长歧自没有话说，许莲亦无话可讲。彼此按照先前的安排，各自上了马车，骑了马，一行往储良镇的中心而去。
这两日天气都不甚好，时不时下些淅淅沥沥的雨。今日更加怪异，当红的太阳在顶上挂着，雨水珠子却还在断断续续的往下掉。街上行人三五成群，都穿了蓑衣斗笠，形色匆匆的往前赶。
到了先帝御赐的“泽被天下”牌坊之前，早有许多的人围在了那里。也不惧这怪异的天气，不停的小雨，都聚拢在一起，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段衡白的马在前面，他先下来，将马交给了一同跟来的罗冬冬。走到同样下了马的赵长歧身旁，低声说道：“看来动静不小。”
赵长歧道：“如你所料。”
段衡白笑：“不急，且看。”
两人并肩站在人群之后往里望。身高上的优势，端的有鹤立鸡群之态。许莲掀帘望着那两人背影，蹙眉转了瞧着昏睡的年幼女子。正在思量间，罗冬冬冒出来：“掌柜的，我这就去了。”
许莲惊了一跳，唬了脸：“去便去，少来废话！”
罗冬冬顿是委屈，窝着脸垂头丧气去了。
许莲便坐着不动，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的小姑娘。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些，太阳却更加圆亮了。人群中有人站出来高声说着话，挤在马车旁的人亦悉悉索索的讨论着。
许莲凝神望着对面的小寡妇，细细瞧着她，似要看出些不同来。
“天降异象，正是因那天煞孤星盘踞在我储良镇挥之不去！如今舍得寺僧人亦遭天险，岂非天在告诫我储良镇灭那妖妇！”
“雷知县所言极是！如今妖妇下落不明，安知其是否仍在唐府中滞留不去！今我镇上百姓为护全镇安危，要求彻查唐府上下，誓要将那妖妇赶出储良镇！”
外面吵吵嚷嚷，霜浓脑中昏昏，这两句话却切切实实落入了耳膜。她扶了下酸痛的脖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许莲眉挑唇弯的睨着她。霜浓一个激灵，昏睡前段衡白放肆、轻薄之景跃入脑中，她一下坐起身来，两眼滚圆，警惕异常的盯着许莲。
许莲红唇越加深弯，上扬的眉梢微动，流动眼眸朝她揭开的帘子缝隙瞧了一瞧。夏霜浓心中有些许揣测，迟疑着不动。
“不看吗？不看也好，饿鬼无主，太不要脸面。”
夏霜浓沉吟，望了她半晌，才要说话，就见许莲涂了凤仙花汁的纤指轻抵在唇前，示意她静默只听。
外头熙熙嚷嚷的一阵争执，果听有人又高声道；“雷知县为我们镇子尽心尽力，大家有目共睹！倘若此番唐府无人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即便得罪苏老爷，我们也要闯一闯！到时休怪我们不顾同镇之情了！”
这人声音恁的熟悉。霜浓凝眉思索，一下便记起此乃她初入府时，与雷知县到唐府中来的那几个人，其中有一圆脸粗莽的大汉，便是这样的大声嗓。原也不指望他们只经那一次就会打退堂鼓，不再肖想的。霜浓低着头不说话，对过许莲突然出声道：“你心里究竟作何打算？被全镇的人当做不祥之人，想要翻身，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夏霜浓低笑了一声：“他们所仗，不过天有异象。倘若再来一则天有异象，又怎么样呢？不过是看主事者想要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同于她的年龄。许莲倒对她有几分改观，便又问：“于你，是想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
夏霜浓与她并不相熟，不过是在客栈里听段衡白说了一句，晓得她叫什么，是寻芳客栈的老板娘，如此而已。今朝她这样与她交谈，且是在这般惶惶而动的情景之下，夏霜浓自思量。顿了半晌才道：“我只愿，风和日丽罢了。”
许莲闻之，轻哼着笑了一笑，未有言语。
忽然，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夏霜浓正巧是在窗户边的，这么一来，那帘子被大幅度的揭开，站在马车旁的人便轻易瞧见了里面的夏霜浓。
原因苏蕙茹被商会会长请了去往郊外检阅进贡布匹那批冰蚕丝质一时半刻赶不回来，唐二少懒理府外如此事务，二少奶薛浛梅是个外强中干的，唐府无人出席雷知县特意制造的此次“倒瘟大会”。如今那路人一见夏霜浓竟然在车中，当即从那车窗中快手拉住了霜浓一簇头发，扯开了嗓门就喊；“在这儿那！妖妇在这儿那！大家快来啊！”
许莲亦急便了色，抓住那人扯着夏霜浓头发的一只手厉喝：“放开你的脏手！”
说话间拔了头上的发簪，眉眼一利，狠刺了下去。顿鲜血如柱，热而腥臭，溅到了霜浓的脸上。霜浓不禁望了许莲一眼。
“妖妇嗜血！妖妇杀人啦！妖妇杀人啦！”
那人吃了痛，哆嗦着松了手，尖声高喊起来。马车一下子被围住，前赴后涌的人冲了上来。许莲看了她一眼。在如此混杂动摇的情境里，夏霜浓竟从她眼里看出三分别有用意的笑来。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往那车窗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