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夏月之死
夏霜浓深吸口气，看着前面柳碧等人的身影，心血一阵一阵的翻腾。
走到西房，里面已是乱了方寸。秋茗到药房配药去了，春桃送了唐晋盛回去，院子里只几个没有阵脚的丫头坐着，一看到柳碧等把个半死不活的夏月抬回来，皆慌乱得不行。一见夏霜浓在后头进来，都忙跪了过去。
霜浓见着院中这样乱，心中越加烦躁。柳碧任务完成，找了借口忙不迭脱逃。霜浓吩咐了丫头去叫大夫，自己到夏月房里去看她。
那夏月直挺挺躺在床榻上，鼻息微乎其微，嘴唇乌紫，眼泡青肿。哪里还有一点点生气的模样？她坐在一旁，让送了水进来的丫头出去，自己绞了手帕子替夏月擦脸。
心中俱是翻腾的。又是愧疚又是难受。这一场劫难，原本该是她受的。若不是她让夏月代自己先过去，如今躺在这里的人便是自己。柳碧方才行为动作已明白至极。薛浛梅是什么样的人？她会见着下人受罪就出手相助，她便不会趁着西房里没人将一帮奴婢打得半死。她会如此着急，必定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再看那柳碧，明明是想一走了之，却听恐怕延误了诊治时间，会害了夏月性命，便慌慌忙忙顺着话下来，赶紧将人送到西房。夏霜浓鼻端哼着发笑，眼睛却酸胀，手上的湿帕子停在夏月额头上，眼皮子一眨，忍不住滴了两滴泪下来。
“三少奶奶。”
忽然听得耳旁有人在喊，她忙擦了擦眼睛。就见夏月乌青的眼皮艰难睁着，正朝着她看。夏霜浓忙伏下身去，靠在她头边道：“想要什么和我说，我立刻着人拿去。”
夏月困难的摇着头，气息时促时缓，如一根将断未断丝线。
“奴婢，奴婢只见着一条花白的蛇从石头后面窜出来，奴婢便不知了。奴婢，奴婢没能……”
“好，我知道了。大少奶奶那儿我已着人去了，你勿须替我担心。你歇会儿，不急着说。等那大夫来，开了药，你就好了再说也不迟的。”
想好好宽慰她的，却止不住的眼泪直往下掉，心口被一只手胡乱抓挠得难受至极。夏霜浓跪着伏在夏月床边，皆力忍着不哭出声音来。
夏月眼前已经昏花，她摇了摇头，忽然之间大咳一声，一大口血便从嘴里涌了出来。霜浓拿了手帕子去替她擦，可哪里擦得掉？湖青色袖口处都是鲜红的颜色，青红交替，刺眼得如针扎到眼睛里。夏霜浓急得一边胡乱替她擦着，一边朝门外喊：“大夫呢！大夫呢！你们都死了不成！还不把人给我找过来！”
又扶着不断抽搐的夏月，忍着哭气道：“夏月夏月，你等等！大夫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那夏月抽搐着想要说话，却难再吐出一个字来。雪白的襟口被染得一塌糊涂，平日里活泼可人的一个丫头，一瞬之间却像被抽干了般，枯槁衰败得如黄叶临落。
“人呢！人呢！大夫人呢！”
霜浓大声呼喝起来。外面有小丫头进来道：“刘御医方出门，并不在家，奴婢……”
“去找赵大夫！快去啊！”
夏霜浓狂怒，抓着手边一只水杯掷了出去。小丫头惊吓着应声，软着腿跑了出去。
一阵抽搐后夏月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好似狂风大浪之后片刻的宁静，她一只手冰凉，搭在了夏霜浓手背上。凉得霜浓能分明感觉到那阵阵来袭的阴冷之气。
“夏月！”
她忙将她那只手握住，异想天开的想要捂暖她的手。
夏月急促的吸了几口气，方能开口说话。
她道：“三奶奶，我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见到，见到过那种蛇。我老家的人，他们，他们叫那是金钱，金钱白花……蛇。”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歇会儿，歇会儿大夫就来了。赵大夫医术很好，一定能治好你。”
“不，不三奶奶。”
她反握住她的手，指节咯得夏霜浓浑身骨头都在疼，她急促的喘着，方能继续说下去：“没救的了。奴婢，奴婢，没救的了。”
“不许胡说！”夏霜浓深吸了口气，想要喝止，尾音却拖了哭腔。她一咬唇，舌尖尝到腥甜，刺激得她胃部一阵收缩，喉口梗塞难当。
“奴婢，奴婢只是可惜，没能见着三奶奶和三少爷……”
她口中胡言，瞳孔突然收缩起来。夏霜浓一见，起身抱住了她，急急喊道：“夏月！夏月！”
夏月直着脖子，手指向门口，忽然大喊几声：“秋茗姐姐！春桃姐姐！”
瞳孔急剧收缩，眼珠子瞪得起凸。夏霜浓抱着她，不停喊她名字。夏月提在半空中的手蓦的打到床沿边上，那眼珠儿定住，瞳仁一下子扩散，呼吸骤然停了下来。
夏霜浓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直直望着双目圆瞪的夏月，一动也不动。
门被人从外撞开，秋茗与春桃一齐跑了进来，见到此景，两人膝下一软，“噗通”跪倒在夏霜浓脚边。眼泪一下子就往外淌。
赵长岐急赶过来，见主仆几人或坐或跪，一言不发，他视线落在那夏霜浓怀里的脸孔上头，提着出诊包的手松了五指。
他进门，喊道：“三少奶奶。”
夏霜浓的眼珠儿动了动，定在他脸上。人似失了魂一般。
赵长岐走过去，将那夏月的眼蒙上。对夏霜浓愧道：“我来晚了。”
夏霜浓的眼睛里蓦然涌出两行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气喘着要哭，哪里晓得连连噎了两声，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赵长岐忙扶住她，瞧见她耳后红痣，他心中一软，叹了口气。
对底下的两个丫头道：“人已矣，覆水难收。两位姑娘也要保重。”
春桃只是哭，伏在地上起不得身。秋茗眼中泪光狠狠忍住，抬手横着擦了眼睛，忽然立起来：“赵大夫，奴婢有一事相求。”
她眼中泪光闪着狠色，赵长岐蹙眉望着她。
春桃拉了她裤管儿：“秋茗，你这是做什么？”
秋茗就道：“夏月横死，姐姐，你我该更振作。休得再哭了，否则，岂不让夏月走得不安心？况三少奶奶…….我们该好好帮衬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