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白算计
大冷的天，他额头上仍是一排密密的汗。段衡白眯着眼睛笑，状似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个子托了人，花了不少好处给雷知县身旁的那位大汉，雷一惊才得到这个差事。雷一惊的意思，倘若他这一桩事情办得好，往后自留他在知县老爷身旁进出。储良镇山高皇帝远，在这儿当雷知县身旁人的好处，便是皇帝跟前的侍从都比不得的。小个子自然使劲了浑身解数来对付这个段衡白。他暗中想着，倘若是在路上就把他说通了，不必吴先生出马，往后岂不是更得雷知县青眼，好处越加不得了吗？因而一见段衡白如此温言和色的相问，以为是有了门道。忙拿两只手在额头上胡乱的抹了抹，道：“小的柏生吉。”
“柏生吉。”段衡白念了一遍。小个子忙的点头哈腰：“是是，大家伙儿都叫小的阿吉。”
段衡白倒拿了扇柄在他头上敲了，不禁笑道：“回去告诉你老爷，留着他的白算计罢。”
说着，笑了三声，将那小个子留在原地，自往前走。
因柏吉生的名字用那江南口音喊出来与“白算计”同音，段衡白自称来江南为祖，因而小个子不知他意，以为他这是替自己说了好话，要让雷知县留用自己。忙不迭跟在屁股后面嬉笑着谢道：“小的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段衡白眼望着他点头哈腰，捣米鸡头一般，嘴角勾着收了笑。摆手，头亦不回道：“不用跟着了。我自会前去。你回吧。”
那人还要说什么，段衡白又道：“我这人最不喜有人与我作对。”
柏生吉一听哪里还敢违逆，“噗通”跪倒在他身后，忙磕了两个头，忙不迭就起来往衙门跑去。
段衡白一打折扇，漫步遥遥，衣摆叫那清风吹得掀起一角。嘴角微勾，眼梢越是噙起似笑非笑之意。儒雅里的不怀好意，那样轻易挑得人移不开眼去。
寻芳客栈天字一号房早摆了宴，雷知县身旁跟着的师爷吴有青早已在等，一道的还有之前雷知县身边的那个大汉，便是名雷一惊的。此人正是雷知县的亲侄儿。
三人一见段衡白过来，俱都站起，笑语晏晏。
雷知县花白的胡子抖着，先往段衡白跟前来，眼皮夹着斜向刚巧拿了果盘过来站在段衡白身后的许莲道：“好一个不约而同。段公子来的正是时候。”
许莲便眼梢微挑，稍稍往段衡白身上衣落，见他眼也不斜，心中蓦的一沉。勉强笑着回道：“知县大人说笑。”
自那一日夏霜浓被人从马车上揪下去，险些着了雷知县等人的道儿，他便不曾再到寻芳客栈来过。许莲当时也不过听了罗冬冬的意思，姑且试一试他的真心，不想他居然当真为了那个毛丫头要与她疏落，许莲这心里也并非没有不快。因此也不去寻他。两人一连已是好几日不见。到今日，他仍旧是这样冷面冷心的，她心中越加不快。放了果盘就道：“诸位欢饮，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莲儿。”
段衡白自到镇子上来，十天有八九天是要到寻芳客栈来的，或听风看雪饮酒听曲儿，或眠花卧柳夜不归宿。因此镇上便也传出他们两人的一些好话来。雷知县自诩是借着打趣好与段衡白亲近亲近，便有些无顾忌的笑说道：“我们不敢唤莲儿，无妨，有段公子在，尽让段公子唤莲儿罢！”
段衡白仍是笑而不语，眼中波光不动，半点儿不瞧那许莲。吴师爷是个明眼儿的人，这便上前站到雷知县旁。与段衡白作揖：“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偿所愿，幸得一见。”
雷知县便心中有数，揭过不提，伸手做了“请”道：“都别再站着。段公子快快入座，薄酒小菜，不要介意的才好。”
雷一惊为人粗犷一些，也大手大脚的吼着嗓子道：“坐坐坐！都别客气！”
叫那雷知县横了一眼。雷一惊也不知进退，还兀自亲热的走过去要挽段衡白入座。雷知县当下要拦，被吴师爷阻拦。
雷一惊满心以为段衡白肯前来，便是有意与他们合伙，这一腔热情，不想被段衡白轻易拿折扇挡住推了开去。吴师爷的脸色便宜沉。雷知县脸上也不好看起来。
段衡白一眼扫过三人，唇角勾得恰到好处：“三位不必再忙。我的意思已请柏生吉老兄带回府中。知县大人尽回去问柏兄便好。在下还有事，告辞。”
话一说完，即转身而去。雷知县哪里见过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傲慢无礼？当下即要发作。被吴师爷生生拦住：“知县大人息怒！此人向来性格古怪，不如先回府，听听那位柏生吉的说词再做定夺。”
“什么柏生吉？那是个什么东西？”
雷一惊忙上前解释：“是个小卒子，我让他为段衡白领个路。”
“混账！谁让你弄个摸不清头脑的东西来！”
一刮子呼到雷一惊脸孔上，雷知县横着脸揣了桌脚背手而去。吴师爷忙跟上前。雷一惊捂着脸，嘴里吐了一口血水，里头竟落了一颗黄白黄白的牙。
三人兴冲冲而来，气冲冲而去。先一步走的段衡白却并没有离开客栈，反是在楼顶端端瞧着三个人互相推搡着离去。店小二罗冬冬上得前来，将他要的一壶酒送上：“老板娘身体不适，恐怕不能相陪，让小的替她传个话。”
段衡白仰脖灌了一口陈年花雕，回身笑道：“喔？我方才见她，看着倒不像有疾。莫不是不肯见我？”
罗冬冬便替许莲打抱不平起来：“公子这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老板娘为什么不肯上来，难道公子不知道？不是我罗冬冬多嘴，公子做事也太不像！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毛丫头，怎么就叫她越过了老板娘的次序去……”他正说得起劲，看似无风无浪的段衡白却突然出手，指骨扣住他咽喉处，轻笑出声：“你的话倒是说，做的事也不少。忠心的狗奴才，量着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
说话间掐住罗冬冬咽喉手指骨收紧，罗冬冬未练过武的人，顿时脸红脖胀，气不上喘，双脚渐渐离地。他想要喊，喉咙口被堵住一般，半个字喊不出来，眼珠儿也凸得眼眶胀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