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指点
丹书眼睛先在房内转了一圈儿,脸上早带了笑,与夏霜浓做福。霜浓忙请了她起来,将刘御医请进来,挂了帘子,隔着一扇画屏,由那刘御医替夏霜浓请平安脉。倒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再者霜浓心里一直在想冬蝉口中所说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么一晃,偏就晃过去了。所幸诊下来倒也还好。
谢过刘御医,照例还是与丹书去见苏蕙茹。唐二少犯困,已回了房,堂里就剩了苏蕙茹在右手位上坐着。霜浓走过去,先与她谢了罪。
蕙茹眉头仍是不禁,也未如以往过来拉了她的手示亲密。只是告诫她勿再私自往冬蝉住的院子里去。霜浓稍稍问了几句冬蝉的病况,也没有别的话可说。蕙茹只道自己一觉醒来方知道她回来了,又听她往竹园来,唯恐她以为她这个做大姐的怠慢,特地赶过来相见。霜浓与她寒暄一番,又说了些账册学得如何,描金绣已开始制作之类的话。苏蕙茹便回芜园去了。
霜浓此趟回来,最大的缘故是为薛浛梅的事,想要看一看苏蕙茹的态度。只两人寒暄来寒暄去,苏蕙茹半点儿不提此事,霜浓心里也有了底。预计要往玉合居去一趟的,照着这个样子是没有必要再去的了。
回去的马车上,她一直在想冬蝉的话。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说冬蝉之前却有因黄杜鹃一事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可那也是因为她的几位亲人被薛浛梅找人挟持的缘故。除此之外,冬蝉再没有做过对不起西房的事,何况上次她为替自己出气,还莽撞冲动的再度得罪薛浛梅。如此情况下,她那般声嘶力竭的喊出“对不起”三字,实在牵强。再加上她醒来之后说的那些看似不找边际,精神癫狂的话。霜浓脑中转着弯,却始终理不出个三二一来。
马车到了后院,秋茗请她下车,她懵懵的,头去撞到马车车门的架子上。红了一片。秋茗与春桃忙的在旁自责。霜浓也无别的心思去宽慰他们。用了些稻米粥,又吃了药,早早的上床躺着。其实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至后半夜,干脆开窗寻些凉风醒脑了。
自出来之后她也不要秋茗和春桃值夜,她本晚上习惯一个人一个房间的。这会儿开了窗子,整个房间里都是凉飕飕的。她只披了一件银鼠刻丝的小袄,呆愣愣的坐在窗户边看着黑夜里辨不清楚样子的朱蕉发呆。忽听得“笃笃笃”的声音,她抬头,冷不防被人拿个帽子罩住了头顶。
“这么晚不睡在想什么?”
夏霜浓忙把帽子拿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段衡白。她探出脑袋去,眼睛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你怎么进来的?”
段衡白伸手把她的脑袋往里头摁,推着她肩膀,纵身一跃进了房去。搓了搓手心道:“大冷的天,怎么也不起个火盆子?”
夏霜浓忙的把窗户关上,跟在身后追问:“我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段衡白探手把她挂在衣架子上的一件红狐是石榴带的大氅披在身上,兀自在桌边坐下。拎起那茶壶,打开盖子查看:“茶倒是热的。”
边说,边替自己倒上一杯。
霜浓就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她。
段衡白喝了一口茶,转头望见她怒目横视的模样,遂放下茶杯道:“我怎么进来,你方才不是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让我进来的。”
霜浓急了:“我什么时候让你进来了?”
段衡白眼皮子一抬,朝窗户望了望:“你眼巴巴朝着窗外张望,我岂有不来之理?”
她关窗是怕有人瞧见他三更半夜在她的房里。这院子里可也是有巡夜的小子的!不想被他这样歪解了去!夏霜浓吐出一口闷气:“随你怎么胡扯,我心里知道。”
段衡白也不和她斗嘴,端着茶杯弯着眼睛看她。
霜浓回头瞪他,瞪着瞪着不禁叹了口气,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腮帮子:“你来也好。我有些话不知道跟谁说。和我两个丫头说,我又不晓得怎么说,另外那一个总也是他们的姊妹,不和他们说,我又能去跟谁说?横竖我在你面前瞒不了什么,你若是要害我,又哪里需得等到这个时候。我便与你说了吧。”
段衡白挑着眉,一副不大苟同的模样。
霜浓就道:“我啊,房里原来有个丫头,为了自己的家人,把我出卖了一回。可后来大家处得都算好,她为了我,还去得罪过了别人。就在今天,不对,现在这个时辰,该是昨天了。”
她咬了咬唇:“昨天我去见她,她竟是出了痘。情况很不好,看似凶险。我本是想宽慰她几句的,不想被她骂了好一顿。走时又与我说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又说要我别被什么遮住了眼睛。我很是糊涂。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不像是说谎,可要我去信,我又不知怎么信。”
“你是想说,你不清楚她究竟是病糊涂了还是真有内情要暗中告诉你?”
“我只是想知道,她说的对不起我的,究竟是已经发生过的,还是未发生过的。”
段衡白摇了摇头:“已发生和未发生有什么区别?你该追究的是她所说的,遮住你眼睛的,究竟是什么。”
闻言,夏霜浓愣了一下:“什么?”
“傻姑娘。”
段衡白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她在警告你,有人要对你下毒手。而那个人,是你最不可能怀疑,却最容易得手的人。”
“苏蕙茹?”
段衡白摇头:“她的目标太大,身为唐府真正的当家,谁会以为她是个简单的女人?况且我说过,她暂且捧着你还来不及。”
“那还会有谁?”
“唐家还有谁能让苏蕙茹都忌惮,自己好好想想。”
段衡白揉了揉她散着的头发,起身,开窗,跃了出去。
霜浓呆呆坐着,看他来去自如,倒像是他知道自己今夜烦心,特意前来开导一般。便也想起他几次三番似是讽刺,如今想来,实则亦是在暗中告诫的话。耳根子不觉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