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公公
带路的衙役就道:“大人让我带这两位去牢房,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那雷公子,据说,据说……”撞人的衙役把手做成剪刀的样子往裤裆里一伸,凑到他耳朵边低声说了“公公”两字。
带路的衙役惊得瞪大了眼:“不会吧?”
“什么不会?现在大人传了话,要那天守夜的衙役都速速过去,说是要问当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看守的牢房,又是谁放了雷公子进去。现下那天夜里当值的兄弟们都往那边去呢!我记得你也是在那天夜里当值的,你怎么还不去?去晚了,大人正在气头上,只怕没有好果子吃!”撞人的衙役说得一板一眼,有模有样。
带路的衙役吓得脸也白了:“可我还得给这两位公子带路去……”
“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要信得过我,我给你把人带过去!”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那就劳烦你了,我这就往那边去!”
只见那带路的衙役飞快的跑了出去,这撞人的衙役方才转过身来,对着段衡白与赵长岐躬身一鞠道:“小的姓何,单名一个光字。小石头让小的给两位爷带路,两位爷请随小的这边走。”
赵长岐看了段衡白一眼,段衡白扬眉:“到时必然需耗费不少时候,与其为时间上的问题担心,倒不如事前做好了安排。”
“我只道你在唐府有内应,不料你在衙门里也是眼线遍布。”
“或许我在皇宫里亦是有人的。”段衡白大言不惭,将扇子别在腰间,背手走在赵长岐前面。
赵长岐看着他的背影,未置一词,两人且随着那叫何光的往前走。越往前越暗。这牢房与别的牢房虽在同一块地方,却是在原来牢房的背面独辟出来的一个小房子。做工粗糙,看起来是匆忙而就。
段衡白眼中凉了许多,脸上严肃起来。
开了铁门下楼梯,很容易就瞧见偌大房子里一个光秃秃的四面全是铁栏杆的笼子。夏霜浓在墙的那一边,他们暂且未瞧见她的身影。赵长岐一边走着忽然想到方才何光与那带路的衙役说起的一段话。他问段衡白:“你对那位雷公子做了什么?”
这话不问倒好,一问,段衡白的脸上似僵硬了一大片,有细细的纹路在崩裂边缘。领路的何光多嘴:“难道小石头没有把小的的话带给两位公子?”
他只当段衡白与赵长岐一道过来,那两人是会分享衙门中一切消息的。因此就没有隐瞒的说道:“前天晚上那唐家三少奶奶险些叫雷一惊给糟蹋了,不想三少奶奶那样贞烈,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就把雷一惊的命根子给踹断了。说是好不了了,往后都……”何光要说不说的停在关键处。
赵长岐听了倒吸口凉气,手心底不觉一层汗出来:“牢狱之地,他竟敢?”
“他有什么不敢?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活该他色迷心窍,遭这报应!”何光躬了一躬身,朝前指了指,又将钥匙递给段衡白,“小的就在外守着,两位有事只管唤小的。倘若有什么情况,小的会吹响这只芦笛。”
赵长岐去看段衡白,他已先着往前走去,赵长岐点了头,那何光就关了铁门出去了。
牢房里湿气太重,隐隐的寒意便先一步袭上身来,赵长岐皱了皱眉。
他往前走,段衡白比他走得快一些,已快到那铁笼子前面。
赵长岐随着段衡白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铁笼子的这头,黑黢黢的牢房里,满是枯草堆积,压抑着一股叫人欲呕不呕的难闻之味。夏霜浓就躺在高高挂着一扇窗的墙壁这头。
她蜷缩在石床上,小小的凸起来一块,好似一座座小小的投影,不像真的。脆弱虚幻的不真实,好像只需有道风一吹,那小小的一块阴影就会被风给吹散了,再没有一点儿痕迹。
段衡白已开了锁进去。
他看到那小小的人似事听到声音,稍稍的动了一下。衡白出声,只唤了一声“霜儿”。赵长岐恍惚看到山上的那个女子,边笑边低低的对他说,长岐,往后你可唤我玉儿。赵长岐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轻轻转身,走到铁笼子的另一边,找了个僻静的,不易叫人发掘的角落,站过去。他的手摸到了腰间,缠着那五色丝绦的玉佩。指腹轻轻的摩擦丝线的每一分每一寸,兀自跌到了自己的思绪里去。
铁笼子里,霜浓听到那熟悉的一声低唤只当是自己思虑过甚,无端的生了幻觉,不敢去信。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她那天那样果断坚决,他如何骄傲自尊的人,怎么还会再来找她?可细微的脚步声不是假的,还在靠近,一点一点的在靠近。
她终于动了动身体,慢慢的,犹不敢相信的缓慢的转过身来。黑暗之中,果然有一个高大的影子站在眼前,挡住了一些些晦暗的颜色。夏霜浓张了张嘴,她想像他一样的唤他的,可是……她咬了咬唇,扭身背对了他:“你还来干什么?”
“你要我走?”
她咬紧了牙关不说话,躺在石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段衡白白蹲了下来,看到她衣裳上的残破,耳畔的那抹青紫,眼里的火要烧出来一般。夏霜浓只当他不说话是再生着气,她想,他会再过来,也无非是不肯太难看罢了。有那样一种人,他们太骄傲,骄傲到不肯让自己过去喜好的丁点儿事、物都落到一个不忍直视的下场。她想,她大约就是他的那些事、物之一。忽觉耳后一烫,她条件反射的往后躲,极快的抱紧了自己缩到石床的最角落里,抓住碰触她耳畔的那只手狠狠的咬了下去。用力的,愤恨的,拼了命的……
段衡白一声也未吭,只那双眼睛,眼里的光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怎样的心痛难忍。舌尖上的咸腥刺激到了味觉,从口腔里一直冲到胃部,她猛然惊醒,心口剧烈的疼痛,惊慌失措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不似病发时的心悸,她心口又闷又疼,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她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抓着他鲜血淋淋的手哭了出来:“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