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心思
段衡白未接他的话,反问:“玉儿怎么样?”
“如你所料,情况稳定。”
段衡白突然一下子跌坐下去,靠在椅子上,赵长岐担心道:“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人无事,你也会有事。”
“我不会有事。”
段衡白摇头,眼睛里尽是那火苗的跃动,耀得他眸子红亮似火。如今他们两人的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他若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则三人必有一亡。此乃双生蛊经强行引渡之后的弊端,若不出事便好,一旦三人中有两人濒死边缘,则续命皆在那第三人身上,倘若第三人亦遇险,则必有亡者。
“这强心火也非长久之计,用得多了对你亏损太甚。”
“你特意支走小石头不可能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讲吧。”
赵长岐便默了会儿,在段衡白身旁一块石凳上坐下:“如果唐家的小少爷和三少奶奶只能保一个,你会选谁?”
段衡白握着椅子扶手的指甲一刮,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扭头看向赵长岐,长岐点了点头:“她像是想以己保玉儿。”
段衡白半晌没说话,忽然咬牙切齿喝出两字:“蠢极!”
缓了口气,他说:“苏福已经找到下蛊的人,你去准备,把玉儿身上的蛊虫送回去。”
赵长岐道:“如此行为实在危险,从未有人以反噬为解毒之法,将蛊虫逼死在将死不死之境!况且此为双生蛊,万一此法不通,则你和三少奶奶……”
“她不会有事。”段衡白打断赵长岐,“她有灵珠护体,还有最擅以毒攻毒的赛华佗在身侧,她一定不会有事。”
赵长岐这才明白,像他这样自视甚高的人怎么会把夏霜浓送回到别人手中去这不亚于自认无能为力的表现,原来,他是早有打算。赵长岐不解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这个念头?她未透露半分,连身旁的侍婢也不知道的啊!”
段衡白便将那卷轴拿了出来,赵长岐接过去看。
“我要她认同我辅佐唐晋盛接管唐家,待唐晋盛加冠时拱手送还,她签了。你说过,双生蛊有一解法,一生一死,她曾经历过,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她死了,唐晋盛就能好好活着,直到加冠成人。她原是一开始就抱着死意去的。”
赵长岐听他说完,不禁唏嘘。没想到段衡白能将人看得这么透彻,更没想到夏霜浓会把心思藏得这么深。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段衡白躺在椅子赏慢慢的摇,那表情随动作而被火光照得明灭不定,他问:“记不记得她那次在牢里跟我说什么?”
赵长岐想了想:“她说不是因为你。”
“她当然不是因为我,她是为她自己,为那个孩子。”段衡白哑然失笑,“也许也有我的缘故,却必定不是她痛下决心最最根本的原因。”
酒醉那晚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她说他们是一条河两岸的人,从一开始她就对他心生芥蒂,谨防甚深,她说她想开始,却已经结束,她更说要补偿他。
补偿什么?用她的性命来补偿?不,他们远没有到那个地步,也许他有,她却还没有。
抬手,掌心向内盖在眼皮上,过多内力的消耗让他手掌心不若以往那般燥热,指尖透凉,好似她那常年微微凉的十指一般。
赵长岐紧紧皱着眉:“她们真的很像。”
长岐想起玉致,他的玉致也是那样不为人知的决断。
“少爷。”
跃跃红焰旁走出一名绯红衣裙的女子,段衡白侧头看了她:“住得好习惯?”
“习惯。奴婢多谢少爷救命之恩。”
红衣说着跪拜下去,段衡白抬手:“不必谢我,你替我做事,自然由我护你性命。”
红衣便起身,站在一旁替他斟茶。赵长岐看了看,与段衡白说道:“最迟不过今晚,到时再议。”
“勿须再议。我做的决定不会更改。”
赵长岐欲言又止,终是未说什么,起身而去。
段衡白望着立在一旁的红衣,将她递来的茶握在手心,眼眸掩映在那虚晃的茶水之中。红衣起先还不说,过了会儿还是跪了下来:“红衣有一事求少爷。”
“你唯恐我取她性命?”
红衣道:“虽然红衣背弃了旧主,可是小姐一向待我不薄。即使明知道我曾帮着三少爷违逆她的意思,她也不过疏远我,并未对我有任何责罚。何况走到今天的地步也并非小姐的本意,她若是真心想要对唐家不利,这三年里哪一时哪一刻她不能动手,非要等到今时今日?求少爷看在唐大爷的份上饶小姐一命。”
她说着,深深叩拜下去。
段衡白映在火光里的面容不动,他似是在笑,却更像是披着火光的复仇之使。他问:“你要我饶她不死,可曾见她饶谁不死?”
“小少爷危在旦夕也不是大少奶奶的错,大少奶奶要是想要小少爷的性命,什么时候不好下手?这一次全是因为那个乞丐……”
她话才说完,脸上被扇了一巴掌。
红衣不敢相信的瞪眼望着段衡白:“少爷!”
“下去!”
“少爷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的看上那个乞丐了?少爷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她凭什么?”
“红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痴心妄想这四个字你给我放在心上。办不到就给我滚。”
他清晰而缓慢的说着话,一个字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好似是再平常也没有的一句话。红衣满是不信的望着他,像是看着这么多年支撑她背弃主仆情义的信仰在眼前一点一点倒塌,直至消弭殆尽。
“不是,不会的,不会的。”她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往前“噗通”一声跪下,抱住了段衡白的双腿,仰头可怜又期望的看着他,“少爷,少爷!你不会看上那个乞丐的是不是?你只是和大少奶奶一样想利用她是不是?红衣明白的,红衣不会痴心妄想,红衣只要看着少爷能回到西房,红衣只要能伺候你,红衣就心满意足了。”
段衡白像是全没有感情的雕塑,他看着红衣泪流满面,掏心挖肺的恨不得将所有一切都摊开在他眼前讨好他,眼睛里除了火光在动,没有一丝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