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愧疚
段衡白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上床，替她盖好被子，她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梦里都不安稳。自懂事以来，戴着看似什么都不知晓的假面具，期冀着父母的和好如初，她忍耐着，她等着，最终没有等来她想要的父母慈爱，却等来了最亲近之人的翻脸无情。一夕之间家门被毁，颠沛流离。到今时今日，她所承受的是死亡无时无刻的威胁。段衡白想到第一次见她，她深情清冷，看似礼貌客气，却将心门紧闭，将所有人都关闭在外。她想要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可她终究抵不过心底柔软良善，为那不相熟的人一次又一次违背初衷。如果不是他设下重重圈套，以冬婵骗局之事将她引入局中，将她带入他的危机里意图拆穿她的“真面目”。会不会，她现在的处境要好一些？
段衡白握住她的手。掌心里柔软，可总是有些微凉。他想着那天明明听见冬婵与柳碧的对话，却没有出声，想着这一个人生的转折点，不禁思绪万千。即便是再让他选一次，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他就是他，而她，注定与他此生纠缠。段衡白低首，在她手背上吻了一吻。门外有声响。段衡白悄然起身，低手低脚的推门出去，看到等在外头的唐冯氏，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唐冯氏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他来见她，想着他也没有这么快走，就往这边慢慢踱步过来，摒退了跟从的侍女下人，她一不小心就转到霜浓的住处来。看着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却点着蜡烛就敲门试一试，果然有人开门出来。唐冯氏往他关门的缝隙里偷眼去瞧，没瞧见什么，不禁问:“孙媳妇儿睡了？”
段衡白不大领情，平静道:“刚睡。”
唐冯氏看他似乎有些疲累的样子，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不想，段衡白往边上一撤，她的手指勾到了他领口的衣裳，那两块红红的牙痕触目惊心，毫无预兆的跳进唐冯氏老眼昏花的眼睛里，她僵硬了一下，随即眯眼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跟在段衡白后头说:“年轻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是很正常的。可她到底年纪小，身子又弱，你年长她几岁，要懂得克制，知道怜香惜玉。抱重孙子的事儿，祖母还是可以再等等的。”
段衡白明知道她误会，却也不想解释，掀动了嘴唇，他讽道:“孙儿记得奶奶不久前还不同意她当您重孙子的娘亲，怎么才几日功夫，祖母就变了主意，改了打算？”
他停下来，灯笼随着夜风晃动，将他的脸孔也照得昏昏暗暗，忽明忽灭的。唐冯氏哼道:“我反对有什么用？你这么大的人，死生都可自己做主，这种小事还能听长辈的意见？”
段衡白笑笑:“多谢祖母体谅。”说罢又提步走起来。空了几步，等着唐冯氏走到身侧，段衡白虽不说什么，却主动走在唐冯氏的右手边上。唐冯氏心中颇多欣慰，她问:“晚宴之上可见到故人？”
段衡白道:“原来是祖母安排。”
“她在陛下身边有些年月，总好过你们这些未见过天颜的。”
段衡白嘴角讥讽的勾了勾说道:“确实如此。”
唐冯氏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慢慢的在夜风入袭的廊下底下散着步，说着话。气氛渐渐变得静谧融洽起来。
“很多年了，”唐冯氏在檐廊的尽头站住，段衡白也停下来，“祖母很多年不曾有这样安宁心平的时候。儿孙哪怕只有一个在身旁也好。”
她看着段衡白:“你的二哥，祖母无法对他再有期待，他也就那样了。君卿，你和蕊儿是祖母最挂念的孙儿，偏偏卷进躲避不开的宿命里，祖母虽为你们骄傲，可更多的是担心！”段衡白微点了下眼:“孙儿知道。”
“如果，非要牺牲什么来换你们，祖母也会毫不犹豫去做那个千古罪人。所以，好孩子，”她握着段衡白的胳膊，“你答应祖母，无论如何，要平安。”
段衡白静默了片刻，道:“霜浓是我们最后的底牌，祖母，保她平安，则我们平安。”
唐冯氏皱眉，段衡白道:“江王府冤情，陛下必有所觉，这些年，他默认三皇子寻霜浓，由此可见一斑。”
“你的意思，这皇上对江家有愧疚？”
段衡白不言语。
唐冯氏说道；‘即便如此，你也要当心。祖母不希望你有任何万一。”
段衡白应着，搂着唐冯氏：“祖母，夜晚风凉，早些回去歇息。”
转身的时候看到那拐角的地方有个影子一晃，他收入眼底，未表露出来。唐冯氏又叮嘱了两句，自己慢慢往住处走了。
段衡白凝着方才那抹身影，目光暗沉。
他往外走，将军府庭院中有一棵合人抱的柏。松柏长青。长寿吉祥。有人在树下等着。他走过去。
“段公子。”
许莲转过身来，发髻松松的垂在耳旁。
段衡白不理会她。许莲跟在他身后：“段公子与唐老夫人交情不浅啊！”
“确实不浅。”
段衡白嘴角微翘，立定，转过来看着她：“那又如何？”
“不如何。”许莲双手环抱着，低着眼睛看地上被风出落的叶片，“想请段公子帮忙。”
“段公子是个生意人，没有好处的事，奴家是不敢让段公子插手的。就像奴家与赵先生说的那般，小白兔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奴家完璧归赵，如何？”
段衡白笑：“威逼利诱，这四个字莲儿用得淋漓尽致。”
“可惜啊，我当不了那个能让你甘心情愿威逼利诱的人，只能借着你心里那只小白兔的光。”
段衡白眯了下眼睛。
许莲满不在意的笑笑：“不说，我不说你的心尖人。”
“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请段郎移步？”
段衡白在原处站了一会儿，许莲目光灼灼，他站了多久，她就等他多久。
段衡白终于提步，她脸上维持着笑容，引路，将他带到厨房隔壁，一个放杂物的小房间。
“有什么话，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