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果决的人
皇甫彻从来没有这么慌张害怕过，好像多年前的一场噩梦再度来袭。他最宠爱的女人在他怀里奄奄一息，也这样揪着他的衣裳喊他“陛下”。时过境迁，如今怀里的人是他最最疼爱的女儿。他与最宠爱女人的女儿。皇甫彻低应着，俯下身听着她说话。
小七每呼吸一次都觉得心口的刀尖更往深处扎入。她没有这么坚强的忍耐过。她只怕自己“没有机会”。强忍着说：“父皇答应小七一件事。”
“小七，等你好起来，父皇答应你千件，百件事。”
“父皇……要……要现在……答应小七。不然……不然小七就……就生气了，不理父皇了。”她说得断断续续，皇甫彻终于掉下一颗泪来。
他紧紧抱着她，抱着她点头：“乖女儿，乖女儿你说。父皇都答应你！父皇答应你！”
小七笑了一下，脸孔苍白得不像话。她伸手去拉夏霜浓的手，霜浓忙握住她。小七说道：“霜浓姐姐就是……就是瑜姐姐，瑜姐姐是……小七最好的姐姐，父皇千万，千万不要再赐她死罪。还有三哥哥，三哥哥……是小七最好最好的哥哥，二哥哥……最疼最疼小七，父皇不要生他们的气，不然，小七就要生气了……”
她困难的说着，看到皇甫彻眼眶发红，一言不发。她难受得直喘气，抓着皇甫彻的衣裳想像以前晃他的衣裳。可是她没有一点力气，没能晃上一下，手便垂了下去。皇甫彻只觉肝胆俱碎，厉喝出声：“小七！”
怀里的人面容苍白无血，胸口衣襟染尽。唐蕊忍不住哭出声来。霜浓木了一双眼，脚下险些站立不住。那行凶的许莲早被人拖了下去，段衡白自袖中抽出银针，冒险朝着小七的神庭、百会穴、耳门穴等几大穴位，冒险道：“皇上请勿将小七抱得过紧，即放平止血拔出匕首方是上策。”
夏霜浓似抓到一棵救命稻草，握住了他的胳膊就问：“你能救她？你能救她是不是？你会救活她是不是？”
段衡白冷静看着小七的伤势，对上抬眼盯视他的皇甫彻，道：“我竭力一试。只是需要各位都暂且出去。”
皇甫云自许莲突然拔出匕首时已三魂去了六魄，到小七方才垂下手去，只觉自己的性命也去了一半。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许莲会有弑君之念。她一直说自己与薛家有仇，她的亲人之死与佟大力有关。他以为她亲自登门说愿意竭尽所能帮他夺得所爱，只要事后将那佟大力的性命交到她手上便是一桩完整的交易。他没有想到…...听到段衡白说有把握救过小七来，他透着血丝的瞳仁一下抓住了段衡白，他揪着段衡白的衣襟，发了疯一般：“你要救她！救活她！救她！救我妹妹！”
“给朕滚出去！”
皇甫彻怒喝一声，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搀了唐蕊就出去。
皇甫云定在那里，像是没有了生命。皇甫承尚且冷静一些，望着段衡白恳切道：“衡白，你尽力救她。”
段衡白点头：“如若可能，请将我的师兄也带进来。”
“这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去办。”
皇甫承即刻抽身而去。一室之间只有霜浓还留在原地。她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不待段衡白开口，她抬手抹了眼泪：“我知道我帮不上忙，我出去等你。”
左手腕子被他握住，他道：“别太自责。你若心痛，我亦不好受。无法全心救人。”
她背对着他，咬着唇点头，不敢再回头看那一身是血的人，开了门出去。
门外皇甫云颓败的跌坐在门栏边上，一下子憔悴苍老。霜浓看了看他，没有停步。
“瑜儿。”
“瑜儿，你陪陪我。”
她站在那里，一闭眼，白云苍狗，尽数从眼皮底下滑过。她背对着他：“我想去倚霞宫看看。”
他抬头，看着她消瘦的身形，好半天才起身，站了起来。
长长的影子从后跃长到她的前头，夏霜浓从丹壁上下去，一步一步，走在他影子的前头。
这个世界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人心项背也是转眼间的事。可是有些地方，有些东西却能够数十年如一日，每一次相见都不过是它最原始的模样。夏霜浓站在倚霞宫的外面，看那墙上的花从里面开到外面来，不禁失笑。
“记得第一次见小七，她正从这里爬出来，皮得很，差点儿摔得皮开肉绽，恰好我和爹爹经过，救了她一回。”
皇甫云站在她身后，仰头看日光照耀着花开正盛的景色，似也看到了当时的景象，露出一些笑容。下一刻，却满目盈光。他说:“我们的母妃当时已不能起身。”
“我和爹爹是特地来来看望宜妃娘娘的，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很遥远的记忆，当时彼此都还是黄发垂髫的年纪。皇甫云深吸口气:“瑜儿，你还在怪我。”
她带他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与他彻底道别？从他们的开始，一次彻底剜去。她亦明白，今日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要她甘心情愿跟他走。可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她早将他们的姻缘彻底斩断。
其实，她比他果决得多。以前一直都是他在替她做主，可原来并不是她拿不定主意，不过是珍惜在意他这个人，便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他，毫无保留。
静默不言。有些事早该说清楚道明白，一再的拖延，纠缠不清，除了让彼此都深受其害，更连累了旁人。想到小七，霜浓的心里顿不是滋味。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小七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害她受伤，我无论如何都不想。”
她背对着他，眼底也是模糊，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小七冲出去的那一瞬一直在眼前回放。夏霜自责不已。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事，小七有何必受到这样的伤害？无非是她不愿她和她的三哥哥就此分道扬镳，才想方设法想要让他们两人再度走在一起。只是，灭门大仇，如何消弭忘却？她每次看到“皇甫”这个姓氏便热血沸腾，她可以听从父亲的遗愿不去复仇，却无法原谅下旨杀害她江府满门上下，监斩她江氏一族满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