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拜高踩低
她说话条理清楚，样子也很镇定。唐蕊倒是正了眼来细细的瞧她，才发现这宫女眉眼之间和霜浓有一两分相似的。她慢慢坐下来，示意那祈月也起来。
“你过来，在本宫边上坐下，好好给本宫说一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本宫身边伺候的人不让你禀报，又怎么说安神香并未被皇后拿走？”
那祈月就起身走了过去，垂首在唐蕊贵妃椅旁的踏脚上半跪着坐下来，清清楚楚的回答道：“奴婢虽然是在外面院子里打杂的，可是也有凑巧的时候，见到过段公子拿给娘娘的那只翠绿色瓶子。那瓶子与昭云宫中其他的瓶子不同，沿口上有一圈儿的刻纹，放在阳光底下一照，会闪出五彩的光来，奴婢见过一次，觉得稀奇，就记住了。今天早上天还没大亮，皇后娘娘突然带了人过来，伺候娘娘安寝的姐姐们晚上要守夜，都睡得晚。奴婢是专司院子里花木的，一向早起惯了，今天又和往常一样，想打了水浇一浇皇上新送给娘娘的几盆兰花，那么巧就见到了皇后娘娘。奴婢要进来通报，娘娘不予，就让奴婢陪着她到在里间坐一坐，奴婢不好拒绝，就送了茶水，陪了娘娘一会儿。”
段衡白给她的香是放在外边儿八宝阁上的，因瓶子不显露，再者她这里并未有过什么人拿什么的，也就未不藏着掖着。唐蕊仔细打量着祈月，顺着她的话说道：“好好的，皇后怎么就问起了本宫用香的事情？”
“奴婢也不晓得。奴婢只记得皇后说，内务府和她说，昭云宫近来用的那种香多了，她过来看看，是不是昭云宫的奴婢偷懒，忘了给昭仪娘娘领香了。然后皇后就在八宝阁上看，问奴婢平日里娘娘的香都是放在什么地方的，她要拿一些去给御医检查检查。”
“你怎么说的？”
“奴婢说，这昭云宫的一草一木都是昭仪娘娘的，奴婢不过是个宫人，不敢做主，要禀报了昭仪娘娘才敢给皇后拿。不想皇后身旁的宫人就呵斥奴婢不懂事，说皇后与昭仪姐妹多年，不过是因近来昭仪娘娘受惊颇多，担心着，才想谨慎些，将这些用香都拿去查一查，要奴婢识相规矩点儿。”
“然后你就把香给他们了？”
唐蕊视线始终放在祈月的身上。这真是一个秀气的宫女，年纪还很好，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照着，像是一只蓄满汁水的水蜜桃。
“奴婢自然不敢，可是皇后身旁的公公要自己动手去拿，奴婢唯恐他们乱翻乱找，就说要给他们拿。”
祈月说话的时候有两颗小小的虎牙露出来，显得清丽可爱。
“那你到底给的他们什么？”
祈月微微仰了下巴，像是想要抬头看唐蕊的，可是记起宫里的规矩，还是垂下了脑袋，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要的是内务府调制的熏香，奴婢自然是把内务府领的香给皇后娘娘了。”
唐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禁笑道：“你的脑筋倒是动得快。”
“来，快起来。”唐蕊拉了她的手，要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来。祈月不像别的的宫女怕怕缩缩的，居然大大方方就在她边上坐了。
唐蕊问：“你叫祈月，什么时候到昭云宫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祈月像是沉默了会儿，忽然的就跪了下去，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说道：“不瞒昭仪娘娘，奴婢是去年夏初进的宫，才十三，奴婢有个姐姐已经十九了，在三王爷府上，是个通房丫头。可是奴婢恨她不争气，已许久不来往。奴婢想要早早的出去，替自己谋个好的营生，不必再给人伏低做小，正正经经的过日子。”
“所以，你的目的是想要本宫给你一条明路？”
“一条离皇宫远远的明路。”
她一点儿也不怕，张口就说。
唐蕊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手搭在已经凉透的茶杯上轻轻的滑动，好一会儿才说：“你这话要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奴婢要是在这皇宫里待一辈子，给人做一辈子小，倒不如杀了奴婢的头！”
她硬气得很，把个脖子梗得笔直。
唐蕊头一遭碰到这样的小孩子。她进宫这么多年，见得最多的就是从底下往上爬，费尽心机，挖空心思要在皇宫里立足脚跟，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却还没有见过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皇宫的人。
她说：“宫中有制，你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就可以出宫，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再者，你的姐姐当了三王爷的通房丫头，倘若诞下子嗣，有朝一日就是王爷的妾室，难道不好？你反而要与她断了往来，是什么意思？”
“奴婢以为，做人，一定要挺得直腰杆，抬得起脑袋才是真真正正的人。做别人的小，看他人的脸色，每日里除了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不但辜负日月也对不起自己，奴婢不愿意做这样的人，也不想姐姐做那样的人，可她反认为奴婢是脑子不清，异想天开。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奴婢和姐姐不是同一路人，未免日后反目，不如就此断了来往的好！”
她说话时候的豪气，一点儿也不像是十三岁的孩子。
唐蕊看着她脸上虽然刻意压制，却还是蓬勃难掩的朝气，忽然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老了。
她又说：“再者，宫中虽有制，宫女到了年纪可以出去。可是在宫里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多一天出不去的危险，何况奴婢出宫后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必然少不得花时间精力，早一点儿出去奋斗，就早一天达成所愿。”
“你的意思，你是想要赌上这一把大的，然后安安稳稳出宫去做你的逍遥人？”
唐蕊心里赞同且钦佩这个小姑娘的决断和勇气，口中少不了要试探她一番。
“本宫怎么听着，你这是一边嘲笑讽刺着本宫这种做低伏小的无用人，一边踩着本宫的肩膀往宫墙外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