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千顶鹤
她说:“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君卿他也知道。”
“难道是因此你才能醒过来?”
赵长岐不愿往那一处猜,可实情却不得不叫他大胆猜测。段衡白喝过百年毒蛇的血,他的蛊毒之所以能够解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诚然,他是百毒不侵了,他的血自然也能够治愈一般的毒症,可是夏霜浓的情况不一样。
“灵珠此刻就在我体内,再加上他每天的药……”
赵长岐明白她口中所说的药是什么,打断她道:“你想要去劝他,不必再将他的血做药引替你续命?”
“不是。”霜浓摇头,她微微笑的时候唇角边有很小很小的梨涡,非仔细了,必定看不清楚。梨涡,原该是叫人觉着甜美可人的,只是赵长岐此时看,却分明察觉几分清淡的愁苦。
“他想要我活着,我就活着。可是赵大夫你也应该知道,此法并非长久之计。我能活多久,全看天意,我只希望,到不可为之时,你能够替我保住他。”
“我不会寻死,更加不会为了他寻死。我知道他想要我活的。可是我又害怕他为了我,违天逆命,到时反倒害了自己。赵大夫的医学修为在霜浓认识的人中,算得上最高,又不似赛华佗,专走以毒攻毒之路。况且赵大夫和君卿的交情,我也是信得过你的。”
赵长岐蹙眉:“你这是在与我交代后事?”
“不,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请求你对我夫君的看护。”
她脸上微微泛红:“虽他仍旧是段衡白,而非唐立年,可我心里知道他是。女子,嫁一人得心安,已是一生有幸。他对我真心实意,我办不到旁的,只能求你这一件事,替我保住他的性命。”
赵长岐摇头:“你总想要保住别人,何曾想过自己?”
“我怎么没有想着自己?我知道皇上对我已起了杀意,我也知道自己这身体早晚是无法支撑的,可我仍旧躲在这里苟延残喘,这就是想着自己了。为不可活而强求生路,还有比我更为着自己着想的人吗?”
赵长岐无话可说。不是因为她的话无可辩驳,而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无奈。
他说:“你先别急着说这些,医学上的事,一朝一夕也多得变化,许是明日,就能有好的方法,到时你能彻底康复起来。”
“是啊,我困在无法呼救求援的境地里时,没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眼下不也好好的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么?”
赵长岐点头,应允她道:“我会看着他,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做任何傻事。”
“我不会。”
夏霜浓看着他的目光里透出坚毅:“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会放弃。”
赵长岐看她不像是敷衍,这才放心。
“说完了?”
段衡白站在门帘那里,半倚着门框,偌大的夜明珠在他头顶闪着明亮的光,将他的脸庞隐在一圈儿奇特的光辉里。
“你怎么在那里偷听?”
霜浓不大满意的皱起眉头:“你要说话不算话,我也不要信守承诺了!”
段衡白便起身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药好了,我是拿过来让你喝药的,偷听什么?我想要听的话,还需要偷偷摸摸?”
那药还没送到嘴边,一股腥味道就横冲过来,惹得夏霜浓直捂住嘴。段衡白笑笑,半弓着身,把碗贴到她嘴皮边:“夫人请喝药。”
夏霜浓看了一眼赵长岐,赵长岐目光落在黑红色腥臭难闻的汤药面上,忽抬了眼,对她点了点头。夏霜浓接过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进去。
段衡白变戏法似的从掌心里摊开一颗糖出来,馨香扑鼻,递到霜浓道:“玫瑰花露糖,吃一颗,压压气。”
霜浓乖顺的接过来,丢进嘴里。她把糖压在舌尖底下,口中一股香味直流到喉间,顿觉舒畅。她看了看赵长岐和段衡白,说:“我进去歇息会儿,你们要说话就出去说。”
赵长岐道:“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霜浓点了点头,转身往里去了。
段衡白柔和的目光随着她身影的消失慢慢冷淡下来,待得她进了里间,他转过来看向赵长岐:“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赵长岐起身往外走:“该由我说,你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段衡白哼哼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无非是让你来劝我,别再以血为引,替她配那些药罢了!”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我也无话再说。我这就告辞了。”
赵长岐循着方才来路,从长长的通道里走到连接外头的那一扇门处,赛华佗的影子一晃而过,他定下脚步。
“走啊!怎么不走了?不是说这就告辞了?”
段衡白孩子气的在后头催他,拿脚踹了踹赵长岐一边的袍子。赵长岐没和他抬杠抬下去,而是正了颜色问他:“赛华佗是不是用千顶鹤的毒为强心剂,再以你百毒不侵之血力压双生蛊作祟,才将霜浓从昏睡里唤醒过来?”
段衡白懒抬了下眼皮,长长的眼睫毛半盖着在他眼睑上方,声音也懒洋洋的:“你问这些干什么?”
“你该知道千顶鹤有多难找。”
段衡白没看他,走到了他前头:“他在三王府那么久,好东西也藏了不少,会有一两瓶千顶鹤的毒,不奇怪。”
“为了霜浓的病情,我近些日子不停翻阅师父留下的医术,前两日在一本师父的手抄本上看到,说千顶鹤之毒凶猛虽为世间之罪,却可让濒死之人因恶毒相攻心跳在一瞬间恢复往常,若是有能者抓住那片刻之机,再加之灵丹妙方,便可叫人起死回生。但首先要紧的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段衡白慢慢抬了眼皮,眸光微暗的看着他。
“需用千顶鹤最鲜活的那一抹血红。若过一个时辰,则只可为毒,不可为药。”
段衡白目光倏然一冷,赵长岐亦紧了瞳仁。
段衡白转身便要出去找赛华佗,赵长岐拉住他:“我也不过是猜测,你稍安勿躁。”
段衡白拂开他的手,阴冷发笑:“我何曾不稍安勿躁?”
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赵长岐想上前追他,回头一看身后的石门,还是先将石门给关上了。
他赶紧去找段衡白,段衡白早走得不见踪影,哪里还能见得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