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按捺不住
“阿凤?阿凤?”连叫几声也不见有回应,再加上看到慕容寒枝脸色不对,曲云烟吓了一跳,“阿凤,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公主说的有道理,我会小心行事,公主放心就是。”
曲云烟点点头,就算再不放心,也没别的法子,她又不会医,帮不到阿凤,只能暗暗希望端木扶苏的病不是那么难治,免得阿凤不好收手不是。
不多时,慕容寒枝收拾停当,提上药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往承恩殿而去。不能即时杀了端木扶苏为妹妹报仇,那她此行还有何意义?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动手,还要费心神去救他,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那,等下见了端木扶苏,她能否控制得了自己,不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万一她有什么失态之处,被太后看出破绽来,又该如何自处?
天,事情怎么会成这个样子的?看来她之前是真的对自己估计过高,也把报仇之事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一直因为身份上的忌讳而不能动手,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心绪烦乱之际,她已到了承恩殿门外,说明来意之后,侍卫立刻进去通报,不多时,郇真儿亲自出来迎接,笑着道,“阿凤,你来了就好了,快进来吧,太后正等着呢。”
一看到她,慕容寒枝才想起一事,“郇妃娘娘恕奴婢斗胆,太后如何会要奴婢替皇上诊脉,是不是娘娘……”
“阿凤,你真是聪明人呢,”郇真儿眼中有明显的赞赏之色,点了点头,“是我要太后请你来替皇上诊脉的,想必你也听说了,皇上如今病重……”
“奴婢不敢妄自打听,娘娘明鉴!”慕容寒枝赶紧着认错,暗里却冷笑不已:你们自是将皇上病重之事瞒得很紧,何必说这话来试人。
不过,郇真儿这一说倒真没别的意思,闻言先是愣了愣,继而失笑,“阿凤,你就别跟我见外啦,我与你虽认识不久,却是一见投缘,我这身子也是你在顾念着,我难道还信不过你?”
“谢娘娘信任,奴婢万死难报。”慕容寒枝一笑,态度恭敬得很,不管郇真儿这番话是真是假,她都先听着再说。
郇真儿摆摆手,意即要她不要客气,引着她往里走,“阿凤,等下见了太后,措辞要有分寸些。我看得出来,你虽为雪池国公主侍婢,却是进退有度,知道该怎么做,是吗?”
“是,”在这一点上,慕容寒枝倒是不自谦,点了点头,“多谢娘娘提点。”
进了内室,太后正襟危坐,见到慕容寒枝进来,她面色未变,神情高傲,都不正眼瞧人。她的意思很明显,意即哀家虽叫你来为皇上看病,却并不是有求于你,只是给你个机会向哀家讨恩典而已。
慕容寒枝心下自是明白,暗里冷笑,面上却是平静得很,“奴婢凤不栖,见过太后。”
“罢了,”太后终于瞧了她一眼,“哀家是听郇妃说你医术过人,所以才要你来为皇儿诊一诊脉,你也知道,皇上龙体系天下安危,万万大意不得,你可看仔细了,不可妄言,知道吗?”
“奴婢知道,”慕容寒枝恭敬地答,“奴婢自会竭尽全力,只是奴婢医术有限,若是无能为力,还望太后恕奴婢的罪。”
“这是自然,”太后其实已经急不可耐,却还要勉强装做不在意的样子,“你只管用心看,无论结果如何,哀家都不会怪你。”
慕容寒枝这才应道,“是,那就请太后和皇上恕奴婢僭越了。”再施一礼之后,内侍便带着她到里面去,一股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鼻子,几乎要喷出来。
宽大而柔软的龙床上,端木扶苏正闭着眼睛沉睡,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更是深陷,嘴唇青紫,跟鬼一样的,好不怕人。
这就是害死妹妹的仇人,你应该下地狱!慕容寒枝站在当地,眼睛死死盯着端木扶苏,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命令自己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扑过去!可是仇人就在眼前,她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
“阿凤?”见她只是站着不动,呼吸急促,郇真儿不由皱眉,轻声提醒她,“尽是站着吗,你不要替皇上诊脉?”
“哦?”慕容寒枝條地回神,不禁暗暗庆幸郇真儿开口是时候,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哦,是,娘娘。”说着话她走过去坐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忍下汹涌的心气,拿过端木扶苏的右手,把起脉来。
慕容寒枝这一上手,郇真儿和太后就算再不懂医道,也看得出来,她气息沉静,眼神睿智,绝对是个中好手,特别是郇真儿,对慕容寒枝是深信不疑,因而也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不开口,她们也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保持着沉默,房中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却见慕容寒枝越是诊下去,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是难看,末了轻轻翻开端木扶苏的眼睛看了看,再凑近去,捏开他的牙关,看了看舌苔,最后收回手来,已有了计较,“太后,郇妃娘娘,奴婢实说,两位不要生气,皇上此症,乃是纵欲过度,精气严重亏损所致。”
这话果然不好听,活像端木扶苏这个皇上除了好色荒淫,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做,整天除了临幸女人就是吃喝玩乐,所以才把身子淘空了!而事实上,端木扶苏也确实如此,否则他年纪轻轻,又怎会突然病到如此地步?
太后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怒视了郇真儿一眼,再转回来时,神态已不如刚开始那样高傲,而是“虚心求教”了,“那,依你的意思,要怎样?”那些个太医,还一个一个说皇上是吃不好喝不好,原来他们是怕受罚,根本没敢说实话!
当然,话又说回来,对于慕容寒枝所说,她不多加查证就相信了,也确实太过冒险了。若是慕容寒枝真的心怀不轨,可就太容易了:如果不是因为先前自做聪明地借着曲云烟的身份混进望川国皇宫来,慕容寒枝此番想要报仇,真是易如反掌。
郇真儿明知道太后这时候怨她是冤枉得要命,却也不敢多说,咬着嘴唇站在一边,先听听慕容寒枝怎么说。
“太后容禀,”慕容寒枝起身,淡然道,“既然是纵欲过度而伤了身,那皇上最要紧的就是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再以药食精心调理,应该很快就可以有起色。”
“说的有道理,”太后越听她说话越是爱听,连连点头,不但不再怀疑她,更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哀家会着令嫔妃们远离皇上,至于这药食方面,还有劳你多多看顾,只要皇上能够痊愈,哀家必不会亏待了你……和雪池国公主就是。”能把话说到如此份上,对太后来说,已是难能可贵。
“奴婢代公主谢过太后,”慕容寒枝自是赶紧跪倒行礼,“那奴婢这就开出药方,皇上只要按时服用,近期不要与女子行房,很快就可以恢复些元气。”
太后点头,“有劳。”
慕容寒枝谦逊一番,也就坐到桌边开药方,感觉到郇真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自是心下了然,得了空再详加解释就是。
不多时,侍婢拿了慕容寒枝开的药方去抓药,太后想必也知道,慕容寒枝断不可能在药方上动什么手脚,因而也不曾找太医们看过,就让他们将药煎了来。再说,药煎好之后,自有太监先行试药,若是有问题,也断害不到端木扶苏不是。
一个时辰后,宫女把熬好的药端了过来,太后着人试过,药中无毒,这才命他们仔细地侍奉端木扶苏喝下。但因为他还在沉睡中,怎么叫都叫不醒,这药有大半洒了出来,真是麻烦。
“怎么这样?”太后又急又心疼,无处宣泄,便责骂起那两个宫女来,“没用的东西,平时是怎么做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看哀家砍了你们的手!”
“太后饶命!”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连连叩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光是知错有什么用?!太后越发生气,浑身哆嗦,“你们……”
“太后息怒,”慕容寒枝心下叹息一声,暗道这种时候,就是这些个侍候人的最为倒霉,“皇上此时咽不下汤药,也非他们之过,少不得也要对皇上有一番得罪,不知太后是否放心让奴婢来做?”
“也罢,”太后气得呼呼喘,先缓一缓再说,“你来吧。”
慕容寒枝应一声,使眼色让那两名宫女退到一边,死里逃生的两个小姑娘自是对她感恩戴德,赶紧退开,她便坐到床边去,命内侍抱好端木扶苏,她则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郇真儿瞠目:这、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对皇上太不敬了些。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让皇上快点好起来才是最要紧的。
不大会儿,端木扶苏已感到窒息,睡梦中也难受得皱起眉,张开嘴呼吸,慕容寒枝便趁着这个当儿,将那半碗药灌进他口中,他呛咳了几下,总算是咽下去了。
“好了,让皇上好生睡一觉,奴婢明日再来。”慕容寒枝放下药碗,得了太后准许,便施礼退了出来。
郇真儿自是有话要问她,便上前一步,“我送你出去。”
“不敢,郇妃娘娘客气了。”嘴上是这么说,但慕容寒枝心中有数,也不多做推辞,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不等郇真儿开口,她先道,“娘娘稍安勿躁,皇上身体虽然大损,但并非无可救治,只是需要格外耐心些。”
“哦?”被她一语道破心中所想,郇真儿脸上红了红,倒没特别不自在,“阿凤,你这话的意思,皇上日后尚能恢复如初?”就是说她还有机会怀上龙胎了?
“皇上现在最需要的,是潜心静养,否则……”慕容寒枝犹豫了一下,没把话说的太满,看到郇真儿瞬间又暗淡下去的眼神,她突然一笑,“郇妃娘娘莫要心急,奴婢方才不是说了,娘娘要格外耐心些,何况娘娘既然信了奴婢,奴婢总不能让娘娘失望,是不是?”
郇真儿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芒,看着慕容寒枝自信满满的样子,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样貌平平的小宫女必定有着常人难以企及之处,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自己能怀上龙胎,其他的都无所谓。“好,那我就先谢过你了。”
慕容寒枝客气几句,便告辞回去。
尽管已经深夜,但曲云烟却了无睡意,房中烛火昏昏暗暗,她的心情也是摇摆不定,不住在房中走来走去,好不烦躁。
温仲庭在一旁看了她良久,都替她累得慌,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开口相劝,“公主,我想阿凤不会有事的,她那么聪明,也很分得出轻重,你别这么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曲云烟毫不客气地骂回去,“阿凤都去了大半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望川国皇上也不知道生的什么病,会不会传给阿凤,还有,太后他们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万一——”
“别把情形想得那么坏,”相比较之下,温仲庭倒是一点都不着急,“阿凤怎么说也是你这雪池国公主的侍婢,他们断不会不声不响就动她,再说——”
“别说这些没用的!”听了半天也没句有用处的,曲云烟不禁有些恼火,拔脚就往外走,“不行,我不放心,还是得去看看!”
结果她刚一奔到门口,温仲庭还没来得及拉她的功夫,慕容寒枝已经一步跨了进来,“公主,你要出去?”
“呼——”温仲庭长舒一口气,登时放下心来,“阿凤,你可回来啦!你是不知道,公主都快等得急死了,正要去找你。”
“我没事,”慕容寒枝心下感动,但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就先不提这个,“公主,我替端木扶苏诊过脉了,他病得很重。”
“你治不得?”曲云烟吃了一惊,脸色也变了,“他们是不是为难你?!”
慕容寒枝怔了怔,继而有些好笑,公主反应也太快了,她都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公主莫要急,我没有事,我是想跟公主还有温公子商量一下日后的事。”
一听她说起这个,曲云烟和温仲庭自然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确定门外没有人偷听,这才关起门,一同进到内室,曲云烟正色道,“阿凤,你已经有了打算?”
慕容寒枝咬了下嘴唇,点头,“公主,我是在想,如今端木扶苏生病,太后和所有大臣妃子们的心思都在他身上,我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就说公主也病重不起,太后必定没有心思管公主,这样……”
“我明白了,”曲云烟目光一凝,点了点头,“而后我便借这个机会‘病重不治’,而后‘一命归西’,逃离这个地方?”
果然是聪明人。慕容寒枝瞄了温仲庭一眼,见他也是一脸了然的表情,倒省了她再多费唇大,点头,“正是如此。”
曲云烟笑笑,“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个好法子,而且端木扶苏在这个时候生病,也给了我们绝侍的良机,只是,”她突然一转话头,“我和仲庭走了,阿凤你怎么办?”难道她要一直留在望川国中吗,还是……
“我自有去处,”慕容寒枝显然早已为自己打算好,“公主忘了吗,我本来就有自己的事做,只是与公主偶遇,而后一直抽身不能。等公主‘去了’,我这个雪池国陪嫁侍婢自然也没留在这里的必要,他们必不会为难我,公主放心就是。”
尽管一点都不放心,但一直以来慕容寒枝为他们所做的已经够多,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阿凤也时候离开他们了,不然难道还照顾她和仲庭一辈子吗?念及此,曲云烟不禁长叹一声,“阿凤,这辈子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无以为报,但愿来世结草衔环,再报答你对我和仲庭的恩情!”
事实果然如同慕容寒枝预料的那样,当她故意装做万分着急、心神不安的样子向太后说起曲云烟病重之事时,一直担心端木扶苏的太后根本无心管她,只是出于表面功夫,她随口敷衍道,“啊,是吗?那可甚是不好,阿凤你医术这般高明,可要好生给公主诊治诊治,知道吗?”
自然知道。慕容寒枝心下冷笑,你们这样的态度,最好不过,方便了我们行事。“是,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
“等下!”一见她要走,太后登时急了,就差没一把将人给抓住,“皇儿就是今早醒来一次,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你看这如何是好?”无论何时何地,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别人的死活,她才不看在眼里。
慕容寒枝转身,目光落向龙床上的端木扶苏,再一次掐紧了拳,才忍下要将他毒死的冲动。基于他害死妹妹的仇恨,死十次都不嫌多,可如果端木扶苏真的死在她手上,这后果……“是,太后。”咬牙咽下所有的不甘,她坐到床边,替端木扶苏把起脉来。
不大会儿,她恭敬地起身,神色间很是放松,“太后但请宽心,皇上喝了奴婢的药,龙体正慢慢复原中,只需静心调养,必会大见好转。”她这倒不是空口白话,药是她下的,药效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话一入耳,太后登时放下心来,笑着颔首,“嗯,如此最好!阿凤,你放心吧,只要皇儿病体康复,哀家一定重重有赏。”
“奴婢不敢求赏,”慕容寒枝故意趁着这时候,旧话重提,“太后明鉴,公主正病得厉害,奴婢放心不下,恳请太后恩准,奴婢回去照看公主!”
“怎么,你家公主病得很厉害吗?”太后皱眉,一点都不想她离开,不然谁来照顾皇儿,“还是说她都来这般时候了,还是不服水土?”
“也不尽然,”慕容寒枝低下头,似乎很惶恐,“只是公主身子一向弱,曾经找相士看过,说是与皇宫不相合,太后想必也听说过,凤吟公主自小长在宫外,所以……”
“哀家倒是听说过,”这话很不好听,太后脸色已然不善,原本与雪池国联姻,只为寻个退路,结果弄了这么个麻烦的凤吟公主,难道就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冲撞了皇儿的命相不成?“也罢,那你就回去看一看,若是没什么事,就再来这边侍侯着,免得皇儿的病有什么需要你之处。”
“是,太后。”慕容寒枝应了一声,悄然退了出去。
不过,她倒是没有接着回越秀宫,这几天她忙着治端木扶苏,都没有见端木扶摇的面,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距她为他治腿伤已经刚好一个月,依他心急的性子,只怕早已下床走动了吧?
心里想着,她步子迈得飞快,借着初现光华的月色,看了看左右无人,便轻轻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身形只一闪,便走了进去。“扶摇,我是阿栖,你睡了吗?”
屋里屋外都一点动静没有,昏黄的烛光映在窗户上,显得很是寂寥,慕容寒枝一边轻声叫,一边走到门口。
结果她还没有伸手推开门,门却突然打开,扶摇带着灿烂笑容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姐姐!”
“呀!”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了一大跳,慕容寒枝上身一个后仰,差点一跤坐倒,“你这——”
“对不起对不起!”眼见自己小小的玩笑把人吓成这样,端木扶摇又是好笑,又觉得惭愧,赶紧过去扶她,“我不是有意啦,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咳,”慕容寒枝干嘛一声,哭笑不得,借着他的手站稳身子,有点儿惊魂未定,“惊倒是够了,这喜可就未必,扶摇,你这是在做什么?”
“都说了给你惊喜嘛,”端木扶摇很高兴,兴奋得两眼放光,拉着她进屋之后,放开她的手,退开两步站定,“姐姐,我的腿好了,真的好了!”说着话,他跳了两下,又转了两个圈,果然与常人无异。
慕容寒枝怔了怔,随即真的惊喜莫名,“是吗?!扶摇,你现在腿不疼了吗,也……和常人一样走路了吗?”倒是知道自己的药很神奇,但端木扶摇的状况毕竟不同于常人,她先前其实还是很担心的,怕最终治不得他,那他该有多绝望。
“嗯!”端木扶摇简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姐姐,你真厉害,我的腿不疼了,而且跟从前一样了,真的!”
慕容寒枝陡然觉得眼眶一阵湿润,为掩饰窘态,她赶紧低下头,“快坐下,我帮你看看。”
端木扶摇用力点头,无比听话地坐了下去。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将要流出眼眶的泪逼了回去,等眼前重新清晰了,这才蹲下身,伸手轻轻揉捏着他的伤腿,骨头果然都长好了,而且很正,扶摇先前这番苦,毕竟没有白受。“真的是好啦,不过,你这腿刚刚才好起来,可千万别急着动得太厉害,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心点好,知道吗?”
“知道,”端木扶摇答应一声,“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天照顾自己。”
那倒是。慕容寒枝含笑点点头,还真是替他感到高兴,但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仇而不能报,她心情又变得无比沉重,慢慢坐下去,没了言语。
端木扶摇高兴过一阵,看出她有心事,便慢慢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清明,“姐姐是在担心皇上的病,你看不了吗,还是怎么样?”看来他虽然足不出户,但这宫中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也约略猜得出来,慕容寒枝为了什么不高兴。
“嗯,”慕容寒枝也就不瞒他,点了点头,“我是担心我治不得皇上,连累公主。”
“皇上病得很重吗?”端木扶摇皱起了眉,“太医院那帮人,也治不得?”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知,我是觉得……”话至此处,她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过去,“扶摇,你是不是很想皇上的病治不得?”
她这一问虽然大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端木扶摇和端木扶苏虽然是兄弟,可彼此之间不但没情意,反而也是怨恨至深,端木扶摇会有此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端木扶摇冷笑一声,移开了视线,“你不用拿话试我,我跟他没有半分情意可言,他是死是生,与我没有相干。”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慕容寒枝,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一定会以为是太后派来试探于他的,那他无论如何回话,就都是错。
“我可没试你的意思,”慕容寒枝笑笑,眉眼之间尽是担忧之色,“其实若只是皇上的龙体倒还罢了,毕竟还有太医们在,可我家公主如今也是病重,我这——”
“是吗?”端木扶摇大为意外,“我先前听你说过,雪池国公主自来望川国便一直身体不适,难道竟也相当严重了吗?”
“嗯,”慕容寒枝点头,“所以我才急,公主这身子恐怕……”说着话,她低下头去,似乎红了眼圈。既然曲云烟和温仲庭必须“假死”来过这一关,那就得瞒着所有人真相,包括端木扶摇在内。
不是她信不过他,而是此事非同小可,知道的人越少,曲云烟和温仲庭就越安全,所以在端木扶摇面前,这一番戏做下来,也是很有必要的。
端木扶摇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你又要忙皇上,又要忙你家公主,身子哪吃得消,我已经没事啦,自己什么都做得,你先不用管我,这些事情有个了结再说。”
尽管一直知道端木扶摇对她很是体贴,但耳听得他说出的话这般宽容大度,慕容寒枝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是真,但这份从心底升起的感动,也没有半点杂质,便眼含着泪,哑声道,“我知道……”
为了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也为了跟雪池国有个交代,曲云烟在装得病重的同时,按慕容寒枝授意,写了一封信回去,对曲天昭和曲云暮说自己在异国病重,怕是命不久矣,不想客死异乡,希望父皇将其接回雪池国。
信中是这样写的不假,但曲云烟和慕容寒枝心中明白,那对冷酷无情的父子是断不可能答应她的。果不其然,大约十日后,曲云暮的回信便已送来,信中他的口吻极为冷淡,说让曲云烟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就是。显见得,他们对曲云烟的生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是死都不会再让她回去的了。
“哼哼,”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亲生父亲和兄长如此绝情,曲云烟还是觉得剜心一样的难受,冷笑着,眼泪便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我的好父皇,我的好皇兄!”
“罢了,云烟,”温仲庭叹息一声,过去抱紧了她,“这样也好,你对他们再没有念想,我也省得提心吊胆,岂不痛快。”
他倒是敢说这话,也不怕曲云烟气起来,给他个耳聒子。不过,这时候的曲云烟是没这个心情的,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如今她只剩温仲庭可以依靠,日后他们就要携手一生,这般绝了对雪池国的一切念想,是好事。
经过这十几天的休养,再加上慕容寒枝的确是在尽心尽力地帮端木扶苏调养身子,他的病还真就大见好转,清醒过来之后,不但人看着精神了,胃口也好了很多,吃什么都香,身体慢慢好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像换了个似的。
见此情景,太后自然是大为高兴,把慕容寒枝叫来,重重赏赐了她一番,“阿凤,这次多亏有你,皇上才能康复,哀家说话算话,定会好好赏你,你瞧着还想要些什么,只管开口。”
“奴婢不敢,”刻意忽略周围侍卫侍婢或妒忌或羡慕的目光,慕容寒枝反应不过分淡然,也没有兴高采烈,真真是恰到好处,“奴婢学了这些浅薄医术,自当拿它来治病救人,能够为皇上和太后略尽绵薄之力,是奴婢的荣宠,奴婢哪敢要什么赏赐。”
“倒是会说话,”很满意于她的进退有度,太后点了点头,心情大好,“如此,你也不要跟哀家客气,是哀家赏的,你收了就是。”
“奴婢遵旨,”慕容寒枝也不再客气,反正她收下这些东西,转身便会送给那些宫女们,以便多向她们打听一些事,“太后恕奴婢多言,皇上身子刚刚见好转,万万不可大意,还需潜心静养,切忌大喜大怒,酒色伤身。”
“哀家知道了,”太后点点头,“哀家会着人好生看着皇上,这日后照料皇上龙体之事,还得多多仰仗阿凤你呢。”
“是,太后。”慕容寒枝答应一声,暗里冷笑:仰仗我?你别后悔就行。说到这里,她装做突然想起什么来,脸上现出担忧之色,“太后,凤吟公主如今也是病重,奴婢这几日怕是要先看顾于她,所以皇上这边……”
“不妨事,”反正端木扶苏的身子已经大见好转,太后也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哀家也知道你家公主病得重,你先去照顾于她,若是有何需要,哀家自会吩咐于你。”反正她是不会去看雪池国公主的,免得平白沾了她的晦气。
“是,太后。”既如此,这表面功夫便算是做足了,太后不踏足越秀宫,别人自然也不会去,于曲云烟他们来说,绝对是好事,会被识破的机率也大大降低不是。
为了端木扶苏的身子着想,太后自然是不愿意他接着就行酒色之事,也把他叫到跟前来教训叮嘱了一番,更是让内侍好生侍侯着。
可端木扶苏这个皇上做的相当无聊,若是不行酒色,还真就没事情可做,因而头这两三天什么都不做还可以,可他一觉得身子好起来,就怎么也按捺不住,身边没有女人,他如何睡得安稳。
郇真儿这些天也是比任何人都着急,偷偷去问过慕容寒枝,得到的答复却是说端木扶苏身子还虚着,暂不宜行房事,她不禁心中有气,而且在她看来,皇上明明已经好了,怎么就不行了?
她正气着,门外却突然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皇上?郇真儿简直是惊喜莫名,不及细想,跳起来就扑了出去,瞥见门外那一袭玄青色人影,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音都在打颤,“臣妾参见皇、皇上!”
“唉哟!”端木扶苏被她过度的恭敬给闹得哈哈大笑,赶紧伸手相扶,“真儿,你何必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
“谢皇上!”郇真儿边起身边揉了下膝盖,别说,这一下磕得还真疼,“皇上今晚过来,怎的也不先吩咐臣妾一声,臣妾也好做准备……”
“你我之间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听着怪生分的,”端木扶苏心情大好,这可是他病倒以来,第一次碰到心爱之人的手,再加上禁欲这么久,他早忍不住了,两句话没说完,他拉着郇真儿就直接坐到床上去,“真儿,朕这么久都没跟你好好说说话儿,想不想朕,嗯?”
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何事,郇真儿好不欢喜,颊飞红晕,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却还是点了点头,“嗯,臣妾也想皇上。”
“真乖。”端木扶苏呵呵低笑,身子一倾,就照着郇真儿的小嘴儿亲下去。
“皇上!”郇真儿赶紧拿手抵住他的胸膛,同时瞄了一眼仍站在屋里的内侍一眼,“他……”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讨厌的家伙,自恃是母后派来看着他的,就这也管那也管,烦死了!“你先出去。”端木扶苏冷冷看他一眼,态度相当不客气。
内侍知道自己很招人嫌,可太后有旨,他也不敢不听,不禁大是为难,“皇上,奴婢奉太后——”
“出去!”端木扶苏正憋着一肚子火,哪有功夫跟他耗,陡地大喝一声,“母后那里自有朕去说,你出去!”
皇上一发火,内侍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耗着,赶紧施礼后退了出来,耳听得房中两人你侬我侬,不大会儿就是郇真儿娇喘之声传来,他不禁又是急,又是面红耳赤,为免将来有什么事,太后会责罚到他头上,他只能悄悄向太后禀报去。
从含露宫到太后宫中,这路途也够远的,当太后听闻消息,又气又急地赶过来之时,端木扶苏和郇真儿已经云住雨收,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喝茶聊天。太后这一怒气冲冲地进来,看到这情景,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你们……”
“儿臣参见母后。”
“妾身见过太后。”
两个人同时跪倒行礼,神色如常,气息沉静,一点都不像曾经做过什么事的样子。而且端木扶苏脸色很好,眼眸发亮,身体好得很。
太后哼了一声,慢慢坐了下去,“皇上,你是不是不把哀家的话放在心上?”虽说这会儿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但太后很清楚,内侍是不会骗她的,郇真儿和皇上肯定已经做过什么事,否则那凌乱的床铺和这屋中的异样气息难道是做假来的吗。
端木扶苏一听这话就头疼——这些天来,他听见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就算他一直对太后很是恭敬,此时也不禁有些烦了,“哎呀母后,儿臣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再唠叨了成不成?”
“大胆!”太后登时怒了,一个巴掌拍在桌上,“你敢这么跟哀家说话?!哀家说你,还不是为你好,你这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