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豪饮
春雨的年纪也不大，与陈译萱相若，最多相差不会超过一岁。但她婷婷而立，沉默却又显得清新出尘，与陈译萱的不知所措截然不同。在场众人看出她年纪尚小，可这份气度，却不敢让人轻视。
子枫连忙回道：“永安县，祝子枫。”
春雨点头致意，等待着祝子枫接下来的话。
按理来说，如果是春雨代答，萧良庸代饮，那这就变成了以二对一之势。其实是不公平的，但祝子枫本来就是永安县年轻一辈的翘楚，才华修为，样样都是顶尖。永安县近几年的诗文聚会，也往往是他拔得头筹，正是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岂料祝子枫看着这少女温婉得体的微笑挂在脸上，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不由一时失神，没有继续往下说。
春雨却误以为他的沉默代表了抗议，又有些担忧的往后看了看。
这时候敏敏突然走出来，站在他二人身旁，对祝子枫说道：“按理说他们二人对你一人，确实不太公平。但你较我们更为年长，也不用这么小气吧？”
如果说春雨相助，萧良庸有些高兴或是惊喜，这下连敏敏也挺身而出，他就有些讶异了，这个少女不是和自己一向不对付吗？
且说场间众人再看时，春雨和敏敏两个美丽可爱的少女，虽然气质迥异，却各擅胜场。刚才还有人猜测天字号屏风背后是谁，如今看到春雨和敏敏，当下不由都觉得这两个女子虽然年幼，却各有千秋，完全满足了在场人方才的好奇和期盼。
祝子枫醒过神来，敏敏出言相激他岂能服软。何况春雨那清丽出尘的气质已将他牢牢吸引，此刻只想与佳人饮酒对诗，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于是不等其他人说话，当下道：“好，就请春雨师妹代为作诗，良庸贤弟代为饮酒。”
敏敏与祝子枫说话时的神态，萧良庸很是熟悉，狡黠的眼神闪烁不定，接连几次捉弄自己时，都是这副模样。良庸忽然心中一动，敏敏虽然面带微笑，并未理他，但他能感觉得到，这主意应当是她想出来的，而不是春雨。
春雨便走到书案前，看到陈译萱略带歉意和惊慌的眼神，微笑致意，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陈译萱感激的看了她、敏敏和萧良庸一眼，退在旁边，给春雨让出位置。
这时敏敏也无事可做，索性也走过去，挽起袖子，皓婉轻舒，给春雨磨墨，对她说道：“春雨，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这话说的殊不客气，没有压低声调，但是众人因为念他们是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也都并不在意。
春雨笑着对敏敏眨了眨眼，她虽然文静，但现下兴致也被激了出来，当下提起毛笔饱蘸浓墨，眼中带着兴奋和鼓励的笑意看向萧良庸。
萧良庸初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到她们两个已经就绪，便也端起酒杯。
敏敏对他说道：“喝不喝得下？”
良庸看着在座所有学子，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吸引，更多的虽然是春雨和敏敏的出现，让他们眼前一亮。但三大觥罚酒，要良庸一人饮尽，也殊为不易，都怀着对接下来诗文的期待和看萧良庸笑话的意思，一言不发的注视这他们三人。
良庸少年心性，虽说比较随和，可这种与所有人做对的局面，还是让他有些兴奋，敏敏最后一句略带挑衅的话，让他胸中豪气陡生，朗声应道：“喝得！”
说罢端起酒杯，竟然不做换气，一饮而尽。
良庸只觉酒气冲入喉咙，不管不顾的尽数咽下。
不少人有些惊讶，这个小男孩酒量好坏先不评价，单凭这一饮而尽的气势，就当得起一声称赞，果然那个诗会最开始的主持者见状首先叫好：“小兄弟果然豪气，在下也同饮一杯！”说罢端起酒杯，也尽数饮了。
这一声喝彩，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人的兴趣都被提了起来。
春雨看了一眼萧良庸，见他面色尚可，便压抑着兴奋的心情，专注在自己眼前的纸案上。
乌鸦争梅一段香
略一思索，提起那只雪狼霜毫，一幅字挥手而就。
众人都惊讶了，那沙漏还没来得及重新放置，春雨就已经对了出来。
祝子枫站在场间，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欣赏。
只见春雨看了一遍自己的字，似乎还比较满意，抬眼对祝子枫道：“寒窗临帖十三行。”
祝子枫听得这句诗，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
沿窗临帖，这是几乎所有学子都有过的经历，修行一道，不仅仅是武道，也需要熟读各类经典。每个城池的宗学，都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在那里有高明的老师，志同道合的同学，与世无争的环境，和浩如烟海的书籍。为了进入宗学，在场的每个人都耗费了无数的心血。
这种磨难，深深地刻在他们每个人心中。
此时有一个如此清丽出尘的少女写来，在场的众人不禁同时想到：原来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也能知道自己的心境。
而春雨的容颜和气质，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共鸣，自己的经历，若能被这少女理解，再苦再累，那也是值得的。
场间一时鸦雀无声。
春雨对出寒窗临帖十三行，众人正自回味。那个陪着萧良庸一饮而尽的男子抚掌笑道：“寒窗临帖十三行。果然也是黑白分明，意境深远。如此绝佳妙句，当浮一大白。我愿与这小友再干一杯。”
这一句诗的确恰到好处，萧良庸端起第二觥，与那人隔空示意。
又看了一眼春雨因为难得的兴奋略微有些泛红的脸颊，一饮而尽。
第二杯比第一杯要容易喝一些，这是萧良庸的感受。
按理说已经对出来了，应该结束了。却不曾想那祝子枫皱着的眉头忽然散开，抬眼看着春雨：“纤纤玉手磨香墨。”
这是接续春雨的那句诗，同时也又是一个挑战。
敏敏在为春雨磨墨，双手的确皓白如雪。这句诗的确恰如其分。
见自己被人用作诗句咏出，敏敏却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春雨知道自己姐妹的性子，不解风情倒也正常，当下也不再书写，而是直接开口应道：“点点梅花落堰塘。”
如此，一首七言绝句便在此收官。
乌鸦争梅一段香，寒窗临帖十三行。
纤纤玉手磨香墨，点点梅花落堰塘。
果然是一首黑白分明的诗。没有喝彩，因为所有人都在暗自细细品味。
祝子枫没想到春雨如此敏捷，又低头念了一遍这首诗。忽然抬起头来朗声笑道：“姑娘的确高才，祝子枫佩服。”
说罢端起酒杯，“祝某敬你，敬这首，《黑白分明》。”
李春雨也端起酒杯，浅尝辄止，以为回礼。
那身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也不失时机的举杯，对在场所有人道：“好一个祝子枫，好一个李春雨！好一对郎才女貌，好一首《黑白分明》！诸君，为这首《黑白分明》，饮胜！”
众人轰然应和，纷纷端起酒杯。李春雨和祝子枫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大家兴致高昂，纷纷互相敬酒。倚河诗会的气氛，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渡过了暖场。
萧良庸喝完最后一杯时，已经感觉耳边听不太清楚东西了。
他努力睁着眼睛，发现场内十分热闹，每个人都在说着什么，但是要仔细听时，又只有乱轰轰的一片响声。
敏敏一眼就看出萧良庸已经醉了，但春雨还被众人不断恭维敬酒，虽然每次春雨都只是轻轻沾唇，但却无法浇灭众人的热情，不少人还拿她和祝子枫打趣，祝子枫倒是来者不拒，碰杯即饮。
当下敏敏暗暗啐了一口，自己绕开人群，来到良庸旁边。此时的良庸已经走都走不稳了，只好半靠在敏敏身上。只见萧良庸睁着有些混沌的眼睛，看着她问：“你是谁？”
敏敏懒得理他，只是把他往屏风后面拖，嘴里说道：“让你逞强，喝不了还充什么英雄好汉。”
萧良庸却自顾自的说道：“对了，你叫做敏敏，林彬燕说过你叫敏敏。春雨叫你曹姐姐，可你真名叫什么啊？”
敏敏随口道：“就叫敏敏，你烦死了，快进去坐着，别耍酒疯。”
萧良庸忽然用力挣脱她的手，双手扳着她的肩膀，凑近她一言不发。
敏敏吓了一跳，萧良庸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可以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你干什么？”
萧良庸虽然脸色涨红，眼神迷离，却很认真的问道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敏敏被他这样盯着有些不自然，转过脸去：“我叫曹诗敏。”
“哦，那还是敏敏好听。”萧良庸呵呵傻笑。
曹诗敏无奈的看着他，觉得任何人喝多了都变得怪怪的。
萧良庸张着嘴想了半晌，才说：“敏敏真厉害，刚才真的过瘾。”
曹诗敏奇道：“刚才作诗的是春雨，罚酒的是你，哪有我什么事？”
“别装了，”萧良庸夸张的一挥手，吓得曹诗敏赶紧扶住，萧良庸才继续说，“这主意就是你想的，春雨能做诗不能喝酒，我虽然能罚酒却作不出诗。两人一起去呢，又不合规矩。所以你才那样说，让那个什么祝子枫自己说出来可以让我们共同应对。”
曹诗敏没想到萧良庸居然知道，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在装醉啊？这么清醒？”
“我本来就没醉。”良庸双眼迷离的看着曹诗敏，十分认真的强调自己没醉，“倒是你啊敏敏……”
说着一个踉跄，敏敏赶紧托住他的手臂：“我什么？”
“你啊，”萧良庸摇着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曹诗敏一愣，看着萧良庸像个傻子一样对着她笑，手指极为不礼貌的点在自己额头上。略一出神，不知道对良庸下的评语作何反应。
李春雨此时也已经看到萧良庸摇摇欲坠，敏敏一个人支撑不住，连忙从人群中出来，到萧良庸的另一边扶住他。问曹诗敏道：“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喝多了呗。”敏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萧良庸此时已经酒意上涌，脸色泛红，站立不稳。众人也都知道他喝了三觥罚酒，并不责怪，何况这少年没有失态，只是有些跌跌撞撞。春雨和敏敏连忙一左一右将他扶着进了屏风。，
倚河诗会就这样拉开了帷幕。因为这首《黑白分明》形、神、意都太过完美，后来其他人出的题目也都不再能够如此吸引众人注意。
春雨和敏敏还有良庸三人回到屏风背后，这诗句接龙他们三人也没有再参与过。之后男女之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但自从春雨技惊四座之后，每人都在暗自期待着最后的双龙夺珠，都想再看刚才那个清丽出尘的少女一展才华。
曹诗敏和李春雨看着萧良庸坐在椅子上兀自摇头晃脑不得安生，又怕他忽然栽倒，只好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以便随时出手。
此时的萧良庸，虽然还没觉得天旋地转，可也有些头晕难忍，想要跟春雨和敏敏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而场外的诗会，终于进入到了最高潮。且听一声清脆的锣响，有人高声说道：“马上就要进入到今晚的重头戏二龙夺珠，请各位同学各找同伴，分别安坐。”
接着一阵桌椅板凳的撞击响声，原来还可以自由扎堆。
“既然同学们已经各就各位，”那人抬高了声音，“就让我们有请今晚二龙夺珠的题目！”
曹诗敏兀自奇怪，怎么题目还要请出来。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阵清脆的琵琶锵然之声，宛如珠落玉盘，清澈明亮，把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