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萧郎轻叹
萧良庸看着场间情形,知道自己如果不买,这女孩的境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买谁不是买,也别挑了。
但是十两银子,他并没有。不过既然是薛小川叫来的,他应该带了钱的。
当下就对薛小川道:“就她吧。”
薛小川便甩出两锭银子,扔到那人贩子怀里。
人贩子忙着接钱,一把就把那个女孩推过来。
薛小川故意一让,那个女孩就跌跌撞撞扑到了萧良庸身上。
萧良庸伸手一扶,这个女孩浑身无力,自己握着她的手臂,她都几乎站立不稳地往下滑,这是饿的,是非常非常饥饿才会出现的不正常现象。
萧良庸只好再用力的扶住她,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孩这样倒在自己怀里,还是有些尴尬,便求助的看着薛小川。
谁知薛小川一脸自得,笑道:“公子,一个够吗?”
萧良庸已经知道他的性子,无可奈何,说道:“走吧。”
人市上,人就是商品,从头到尾那个女孩没有发出过一丝声音。
待得萧良庸和薛小川马车走远,那人贩子对周围同伴笑道:“那个女娃倒是走运,我看那公子哥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那可不,这倚河诗魁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看那鬼难缠对他态度,这薛府公子,不像是假的。”
“这还能有假?”最开始那个人贩子说道,“薛通山早就昭告天下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义弟找回来了。但凡这永安上得了点台面的人物,哪个不知道倚河诗魁就是通山义弟?”
良庸在马车上,很是有些尴尬。
那个女孩就更别说了,低着头,搓着手,一言不发。
良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贵人的话,贱婢没有名字。”
也就是看萧良庸一脸的和善,那个女孩虽然还是战战兢兢,但是在人市上待久了,总还是有点眼色的。看着萧良庸这样的年轻公子,能卖给他,已经是一个相对好的出路了。听得萧良庸温言询问,才乍着胆子回答。
这样贬低自己的话都说得出来,可是显然有些生硬,明明就是被人强行调教成这样的。良庸对那个人市着实没有半点好感,见她总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说道:“你如果不想跟我走,可以自己离开。”
谁料这话一出,那个女孩一脸惊恐的看着萧良庸,泪水在眼眶打转,一副随时都要哭的样子,她不明白这个公子是什么意思。
萧良庸见她更害怕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薛小川在外面说道:“我的好公子啊,你就别再乱发善心了。这人市上卖儿卖女的多了,一个十多岁女娃被卖到这人市上,最好最好的归宿,就是找一个像您这样懂得怜香惜玉的主人卖身为奴。您如果现在不要她,出不了半日,就会被人贩子抓回去。”
居然还有这一说,萧良庸着实没有料到。当下看了一眼那个女孩说道:“真的是这样?”
女孩泪水盈盈,显然那个人市对她来说,跟人间地狱比也没什么两样,回想起来就如同受惊的小兽:“我见过,有些贵人买了孩子之后就给钱让他们自谋生路。可都被那些人贩子抓回来,钱也抢走了。”
萧良庸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有气,但是好像又没发脾气的理由,不由得咬牙切齿:“难道就没人管管?”
薛小川在外面说:“管什么啊?您当那些父母愿意卖女儿?还不都是给逼的,家破人亡,拖儿带女的,要是不卖一两个,全家都得饿死。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这些闺女卖给人士,还能换点钱粮。而且对这些家庭来说,闺女卖到人市固然是惨,但也不一定啊,万一遇到好人家那不就一步登天了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主人家行止恶劣,可至少也有一碗饱饭。总好过全家饿死吧,您说呢?”
的确是这个道理,薛小川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个女孩一直在止不住地抽泣,却没有反对的神态出现,想来他所说不差。萧良庸没想到,自己来永安第一天遇到了让他十多年来最暖心的一幕,也看到了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惨象。当下也是一声长叹,原来这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是一切都好。
只见那女孩抽泣了一会儿,收拾好了情绪居然抬起头对萧良庸说:“公子……以后奴婢一定会好好服侍您的,您就不要赶我走了。”
这倒有些出乎良庸意料,这个女孩并不像她看上去那样柔弱,这番话说得时机也好,措辞也好,都还算有条有理。当下不由得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个女孩,谁知他这样一看,女孩便有点羞赧的低下头去。
奇怪,我看你一眼腻害什么羞?萧良庸有点莫名其妙。
却不知驾车的薛小川对这个人市里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听得里面没人说话,心下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便道:“公子,我跟你说啊。这人市上买来的丫头,如果还算水灵,一般都会被主人收为同房丫头。您先别急着骂我,这是真的,她们自己也有这个准备,何况一个女子早晚也是要嫁人,就便她们没有家破人亡,最多不过是嫁给一些农夫小贩,相比之下,给您当个同房丫鬟,面子里子,都好了百倍不止,所以您也别有心理负担……”
看他絮絮叨叨还要往下说,而且越说越不堪,还面子里子?萧良庸本来就有火,见薛小川兀自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便冲他怒道:“你给我闭嘴!”
薛小川立刻就不说话了,其实他这有一些过分的放肆,都是在试探这个少公子的脾气和底线在哪里,被他这么一吼,也不生气,只是更确定了这少公子还真的如同先生所说,初来乍到。而且感觉上,不是初来乍到永安。
而是初来乍到这个世界一样。
萧良庸哪里知道这薛小川的心思,兀自气的不说话。
却听那女孩说道:“公子爷您别骂他,那位爷也没说错……奴婢就是这个命……”
萧良庸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尴尬,刚才薛小川的话里话外,都是要让这个女孩做什么通房丫头。他根本就没动过这念头,可是连这个女孩都如此坦然,他又如何是好?
这时候,薛小川没皮没脸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居然又高声说道:“你看,我就说她们自己也有这个准备,公子啊,您看不惯这些事情,我知道是您心地善良。可你也没法改变不是吗?所以啊,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我有个建议,可以让您心里舒服点。”
薛小川满嘴柴胡,狗嘴里吐得出什么象牙,萧良庸真是被他气的乐了,笑问:“有屁快放。”
“您就当是行善积德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咱又不是什么神仙,没办法普度众生的。”
萧良庸听得一愣,话糙理不糙,他发现薛小川虽然没皮没脸,但是好像每句话都是对生活经验的总结,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能救一个就是一个吧,萧良庸心底叹道。
只不过他没想到,薛小川说能救一个是一个的意思,是让他能收一个同房丫鬟就是一个同房丫鬟。
而且那个女孩也都听懂了意思,见萧良庸低头不语,以为他已经默认了这个建议。
说话间,薛府便已经回到了。
萧良庸正要下车,薛小川忽然奇道:“咦,怎么又驿馆的马车在咱家门口。公子你稍等,我去问问看。”
萧良庸自顾自的下了马车,看了那边一样,也不在意。便把那女孩也扶了下来,那女孩哪里敢要她扶,连连躲开,但是因为几日里的饥饿,身体根本就没力气可言,险些就要栽倒。
萧良庸已经知道,这些人市上的女孩不能以常理论之,何况他脑海中的常理,都是林、曹、李三人,那三个女孩都是贵不可言的家室,怎么能拿来作比较?
他于是安慰道:“你就扶着我吧,以后多得是要你扶我的时候,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他说着无心,女孩却听者有意,脖子都羞得红了,战战兢兢地扶着萧良庸下了马车。
一时薛小川也回来了,说道:“怪哉,南海城林家找上门来了。”
南海林家?那不是林彬燕?萧良庸连忙问道:“是林大小姐还是林二小姐?”
薛小川怪异的望了萧良庸一眼:“公子你怎么知道林家有两个小姐?”
“你管那么多呢,到底是谁?”
薛小川老实答道:“是林大小姐。”
萧良庸一阵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叹道:“不是林彬燕,是林彬语。”
薛小川瞪大了眼睛,他自恃手眼通天,也不知道林家小姐的闺名,自己这个看着像什么都不懂的公子,怎么知道?
他心思何等活泛,瞬间那股促狭的表情就浮了上来,用肩膀碰了碰萧良庸,问道:“萧哥儿,你跟那林家小姐,认识?”
萧良庸正要承认,却看到薛小川的怪异表情。只要一说到女人,这家伙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只要开起自己玩笑来,也是这个样子。不由得踢了他一脚:“要你管?”
小鬼难缠一脸坏笑,只是不说话。
萧良庸无可奈何,回头用眼神示意那个女孩跟着自己,便抬腿禁了薛府大门。只不过心里狐疑,这林彬语来干什么?而且看上去好像还是来拜访薛通山的?
良庸进的屋里,也不敢让薛小川来帮忙,当下就带着女孩回到房间,那女孩站在房间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她以为这个少年公子如此心急,才刚回来,就迫不及待了。
当下嗫嚅着说道:“公子……奴婢几日没有洗澡了,怕会熏着公子,还是等奴婢把自己洗干净,再侍寝吧。”
萧良庸正要说好,忽然听到这话里有些不对,连忙转头,看到那女孩脸和脖子都红了,才知道又误会了。道:“你别误会,我没有要让你侍寝,别听那个小鬼难缠胡说八道。”
或许是小鬼难缠的名字太过滑稽,又或许是良庸说了不要侍寝让女孩放松了下来,竟噗嗤笑了一声。
萧良庸自己也觉好笑:“你能找到地方洗澡吗?要不让小川带你去?”
那女孩已经极快的适应了自己的角色,微微蹲身行了一礼道:“那位爷对公子您来说是小鬼,对奴婢来说是催命的阎王,可不敢让他帮忙,奴婢自己去烧水罢了。”
没想到她也能开玩笑,萧良庸笑了两声,挥手让她去了。
只不过让他好奇的,是林彬语的来意。他略一思索,实在是太想知道林彬燕的下落,决定还是去问问林彬语。
当下走到正厅,还没进门,就发觉屋里气氛极其不对劲。
林彬语就没坐下,只着一身淡红色的衣衫站在那里,而薛通山则好整以暇的坐着,脸上虽然还挂着那股玩世不恭的笑意,但是明显这个笑意里有些异样。
只听林彬语说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薛通山不急不慢的喝了口茶,说道:“哪天晚上?”
林彬语的声调冰冷至极,根本和萧良庸第一次见她判若两人:“别装傻!”
虽然疾言厉色,但薛通山不以为杵,笑道:“林大小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这来了茶叶不喝一口就兴师问罪,未免太失礼了吧?”
“失礼?”林彬语冷笑一声,“我现在恨不得一剑杀了你,还顾得上失礼不失礼?”
林彬语的声调,已经压抑不住愤怒的情绪,显得有些狰狞了,萧良庸听得都打了个寒颤,这女人说起狠话来,当真让人害怕。
却听薛通山还是笑道:“林大小姐,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坐下再说吗?”
萧良庸精神一振,八九不离十,就是来问徐飞鹏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