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抵达
安德做好了战斗准备，把手摸向靴子一侧。
“你指的是什么？”
“好像有人——”
洛特笑了：“安德，外面什么也没有，今天能到这里来的只有毕业的学生和教官，学生已经全在车上了，教官们在站台上呢，你肯定是眼花了。”
不知道是不是安德的错觉，洛特的声音似乎有一些紧张。
安德迟疑道：“是吗？”
“还会有什么？”洛特轻松道，“你不如看看那些缆线吧，安德，它们多么漂亮啊，电力是世上最美的能源，它给我们新的生活。”
“好吧。”安德放松下来，不再看外面，“也许是我有点紧张了。”
“毕业的日子，大家都很紧张，不要担心。”
洛特正要再宽慰安德几句，靠背处忽然响了，两人各自的座椅上弹出安全带来，绕行一圈环住他们的腰，紧紧勒住。
随后车顶有透明面罩垂下，扣在他们的鼻子上，缓慢释放出淡白色的气体。
这是联邦保护城市列车线路的手段，制度规定人们不许醒着坐车。
“列车将要开始运行。”
女声再次出现了，温柔地说着乘车制度。安德昏昏沉沉，侧头看了一眼洛特，只看到洛特搭在肩上的柔软黑发，他的体质不如安德，抗药性不高，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睡去。
列车逐渐动了。
摇动带来的安心感觉在安德身上作用，车内灯光灭掉了，黑暗袭来，他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每一道都来自他朝夕相处的同校学生，这声音不吵，甚至他因此更体会到安静的快乐。
砰砰，一声声心跳在回荡，那是他身体里的枯燥音乐，血流冲刷血管，在心脏汇聚，又分散各处，沉稳而有规律，年轻鲜活的生命庆贺存在。
安德掐了自己一把，气体让他一点疼痛都体会不到，随着时间流逝，他也慢慢被催眠，恍惚间想到二十一年的人生，快的就像一场梦，学习、锻炼、睡觉，日子就那么过去了。
安德并不为时光的流逝而惋惜，他知道自己所吃的一切苦，都是为了联邦更伟大的利益，为了人们的幸福。
列车驶出隧道，他十分安心地睡去。
等到安德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物，除他以外的呼吸声都消失了，他伸手摸去，右边的座位是冰冷的，看来洛特已经在第三区下车。
顶上的灯忽然打开，照亮车厢，安德强忍着乍见光明带来的眼睛不适感，抬头四处看去，发现自己果然成了列车上最后一个活人。
原来第六区是终点站吗？
随着提示音响起，催眠面罩慢慢离开安德的脸，咯哒一声收回车顶凹槽。
安德站起来跺了跺脚，拉伸几下，正要抓起背包，突然发现腕表亮了起来。
他点开查看，竟然是洛特发来的消息。
【安德，你到站了吗？】
【刚到站。】安德试着回复过去。
腕表很快亮了第二下。
【好的，我不打扰你了。晚上再聊。】
腕表熄灭了，安德背起包跳下去，那道绿光又扫了他一遍，随后车门关上。
一阵风刮过去，吹乱安德的头发，他眯着蓝色的眼睛向身后望去，列车越走越远，它修长的身躯在视野的极限蜿蜒，从这里开回学院所在的荒原，毫不留情。
几只乌鸦在电线杆上落下，发出聒噪的动静，黑色的眼珠左右动着，似乎是在打量意外而罕见的来客。
安德缓缓收回视线，感叹着走向车站电梯出口，四处张望。
虽然没有真正来过外面，但这里看起来和教官放的视频上差别不大。
车站出口停了几辆电力摩托，安德挑选了一辆，触碰腕表得到导航，朝着执行局驶去。
这里离执行局很近，安德花了半小时就到达目的地，在附近停好车，紧张地整理了仪表，才终于开始迈腿。
“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人！”
安德下意识地闪避，做出防御的姿态，脑子里想好了最起码十种应对的方法，没想到来的既不是歹徒，也不是高速冲撞的机甲，只是一个轻轻撞在他鞋上的遥控汽车。
“啊，失败了。”青年惋惜道，“我以为它能至少滑行二十米呢。”
“……”学院从没教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安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发现青年穿的正是执行局的黑色制服，眼前一亮，“你好，我是安德。”
“……你好，我叫派伊。”
自我介绍之后，二人相顾无言。
最终是派伊先开口：“你认识我吗？到这里来做什么？”
安德道：“我是联邦国立武装学院的毕业生，被分配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派伊兴奋道：“你是局长说的那个毕业生！那个学院今年才有了第一批毕业生吧，怎么样，那地方好吗？你是自愿来我们这里的吗？你擅长什么？我是后勤支援部门的，你喜欢后勤还是出任务？”
他一下子问了太多问题，等安德要逐个回答时却又改了口：“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正好你来了，帮我个忙吧？”
安德道：“啊，好，好的。是什么忙？”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没想到刚刚下车，还没进执行局的大门，就要有任务了。
安德干劲满满，想要在未来的同伴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派伊不说，他也不再问，就这么来到一个地下车库外面。
车库的铁门禁闭着，门上蓝漆斑驳，地面积灰严重，怎么看也不像会有歹徒等着。
安德扭了扭手腕：“我应该攻击谁？”
派伊惊讶地看着安德：“什么攻击？我是想请你帮忙买东西。”
说着，他指向车库旁边的自动售货机，问道：“你的希尔塔分数是多少？”
安德迷茫地放下手：“6.5分。”
“够用了。”派伊高兴道，“看见里面的瓶状营养剂了吗，你可不可以帮我买一瓶？”
“应该怎么做？”
“你们学校里不卖这些吗？”派伊问道。
“我没见过……”
“把你的腕表贴上去，这种营养剂每人每天限购一瓶，我会付钱，你只要借我一个名额就好了。”
派伊拉着安德走过去，先将自己的腕表靠近扫描区，而后又让安德扫了一次，最后掏出十几个硬币投进去，哐当几声后，弯腰从出货口拿出两瓶七号营养剂来。
“为什么要买它们？”安德没等来预想的大场面和敌人，倒没有觉得被戏弄了，只是有些不解。
“这是买给埃布尔先生的。”派伊道，“他非常喜欢这款营养剂，还给它取了一个外号，叫做咖啡。”
“埃布尔是谁？”安德道，“他是我们的局长吗？”
他发现一直表现得很活泼的派伊，在提到埃布尔这个名字后，简直就像学院里的学生见到了校长一样。
“不，埃布尔先生是执行局的特别顾问，他是一名侦探。”
“什么是侦探？”安德认为自己这辈子产生的疑问都没有今天多。
“侦探就是探索真相，帮助别人的人。”派伊道，“我也不太懂，不过埃布尔先生是这么说的，他肯定没说错。”
“这个……”安德看了派伊的手一眼，“这个七号营养剂很好喝吗？你说的埃布尔先生为什么会喜欢？”
派伊失落道：“我也不知道，这款营养剂销量很差，它是黑色的，味道非常苦，就像毒药一样，我试了好多次，始终不明白埃布尔先生喜欢它的理由。我明明想更了解先生一些。”
这么难喝？
安德忍不住又看一眼。
这一眼被派伊发现了：“你想尝尝吗？也许你能给我答案。”
“可是它们是你要带给那位侦探的……”
“没事，等赛琳娜回来了，我再求她帮我补一瓶。”派伊兴奋道，“你尝尝吧，万一你和埃布尔先生口味一样呢？”
他看起来很想弄清楚答案，安德自己也十分好奇，于是犹豫着接过一瓶，打开拉环喝了一口。
“怎么样？”
“噗——”安德大口地喘着气，“这是什么鬼东西！”
“唉，看来你和我一样。”派伊道，“可能是我们的品味太差了。”
安德一言难尽地看着手中瓶子，为什么不是那个埃布尔的品味有问题？
“我不是很理解。”安德试探着说道。
“我也是。”
出乎安德意料，派伊没有维护那位埃布尔先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从我认识先生的那天起，他就很喜欢喝这种东西了，几乎像酗酒一样，有时候还把它们当成早饭，半夜困了也会喝，怎么劝都没用。我想先生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痛苦，所以才靠这种东西麻痹自己。”
安德也跟着沉默了，他挺同意派伊的猜测，毕竟这东西真的很难喝。过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来：“也许过去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还没走出来。”
派伊不用人安慰，也能振作起来：“你说的有道理，我会继续努力的。安德，你听我说，你也会喜欢埃布尔先生的，相信我，没有人会讨厌他。”
这样走着交谈，两人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第六区执行局。
执行局门口停着一排出勤用的车辆，大门简约，安静极了。安德探头扫视一圈，大厅里只有一个仿生机器人在扫地。
“局长他们去处理案子了。”派伊道，“街道上有机器人巡逻，执行局需要这样出动的情况不多。”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轰鸣自他们身后响起，黑色的机车像是要撞死他们，以可怕的速度疾驰而来，轮胎与地面摩擦，甚至溅出了火花。
安德瞳孔紧缩，转身扑向派伊：“小心！”
吱呀的刹车声过后，机车上的女人放下一条腿来，单手卸掉头盔，长长的黑色波浪头发披散而下，眼尾一扫，凌厉冷冽：“你们在干什么。”
派伊被安德压在身下，费力抽出一只手来，笑着打了个招呼：“赛琳娜，你回来了！”
“他是谁？”赛琳娜道，“他就是局长说的那个小子？”
“他叫安德。”
安德今天连续出了两次乌龙，尴尬极了，撑死身体道：“你好。”
赛琳娜没理他，就那么让安德伸出来的手空在那里：“派伊，局长有没有说让谁带他？我可不愿意和他一起办案。”
安德愣在那里，不明白赛琳娜为什么这样讨厌他。
派伊道：“局长说了，安德是埃布尔先生的新搭档。”
“埃布尔？！”赛琳娜惊讶道，“为什么是埃布尔，他同意了？”
“没有。”
“没有就好。”赛琳娜松了口气，“局长有时候净干一些奇怪的事。”
说完这几句，赛琳娜扫到派伊手里的瓶子，眉毛皱起来：“怎么只有一瓶？为什么不让这个小子帮你？”
派伊迅速道：“因为售货机里只有一瓶了！”
“是吗？这种东西除了埃布尔竟然还会有人愿意买？”
“可能是没有补货吧。”派伊继续扯谎，眼神纯洁。
赛琳娜迟疑着，似乎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眨了几下眼睛：“为了避免他饿死，我绝不是有什么别的，对，我是在替你着想，派伊，另一瓶我去买吧，接着。”
赛琳娜不等派伊回答，把腿重新收回去，将头盔往他怀里一扔，就发动机车走了，远远的只能看见她飞舞的长发。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安德只能用迷茫的目光望着派伊。
“她是技术组的组长。”派伊小声道，“有一点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