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
学院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姐弟俩一早起床，迎着热烈的阳光，走过镇子中心的一条石桥。缓缓地溪流从北向南流淌，犹如一条苍白的丝带。老先生们在一棵盛开鲜花的橘树下吹着口琴，与鸟儿一同高歌。一处低矮的小丘上，来自西月国的学者正在写生。低矮的居民房旁晾着彩色的衣服，阳台上挂着沿街下垂的杂草。当他们从裁缝店经过时，透过那扇独特的拱形小窗朝里望去，里面是一台保养得发亮的缝纫机，和一排排染了彩色的布料。
因为他们所在的国家特殊的教育理念的原因，他们看到不少来自别国的学生徘徊在道路两侧，周遭的声音逐渐繁杂起来。
“铭先生可是与愚先生、听先生齐名的大圣人啊！”
“能在这个圣国上学，可是我们愚国学者的向往！”
“我想回到时灵国上学，在这里上学有什么好的，就一个老师，一个班级，还什么都不教！”
“太不公平了！我太讨厌东阳国啦！建筑老土就算了，连雪船这些最普通的交通工具都没有！”
“你看看他们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换！还有那些东阳国的学生也是，完全不懂得时尚！气死我了，在这上学简直侮辱高贵的我！”
“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行商！”
时灵国的孩子附耳细语。她们身上的服装在阳光下显得华丽耀眼。极具风格的衣裙服饰上闪着亮光，写满他们国家名为时尚的古怪理念。欣雪有时候会觉得，这些人是不是被这种理念洗脑了。但后来阿姨告诉了她，这是文化上的差异造成的。
“起思学院，起思是什么意思？”弟弟抬头看向姐姐。
“思想启蒙的意思。”欣雪牵着他，走到外国小孩汇聚的地方，和所有人一起等待学院开门。
“青眼睛，青头发。想不到东阳国也有懂时尚的人，少见啊！”
“我认得这俩人，好像是小镇北面死了爹妈那对姐弟！”
“啊？和他们一起上课？那可真晦气，愿仙灵族保佑我不被他们的晦气传染！当然，也保佑你。”
姐弟俩对耳边的声音置若罔闻。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低低的乌云，一大片阴霾遮蔽了太阳。当学院大门打开时，这憋了许久的绵绵细雨终于落下。院内只有一个干草搭建的大棚子，同时也只有一人教学。他既是院长，也是老师，他没有名字，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院长。但他讲的故事，总能吸引很多小孩。
院外，那些没有拿到入学信的小孩只能撑着伞挤在栅栏外，竖着耳朵，羡慕地聆听着棚内传来的声音。
“欢迎各国的孩子来东阳国！首先，我们对于教育的看法和别国不太一样，我们认为学院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为学生们的思想构建好基础。因为，教育并不只由学院承担，反而在学院内占比份额很小，而整个社会占据了教育的极大部分。说到教育，我就要谈到读书的方式。
“什么是读书？铭先生说过，读书不是看书，而是听书，听每一个字发出来的声音，每一个句子中蕴含的本意，而不是关注单一字与句的表面。当你从看书转变为聆听文字，你才真正地看懂了字所铸造出来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而想要读懂铭先生撰写故事，首先要建立善端。铭先生说‘人无善恶之分，而人生活的环境让人有了善恶。’你们就像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而在这个命题为抑恶扬善社会里，学院的职责是在里面心中建立你们的首善。”
“院长！”知秋举手问，“什么是善？”
“善不言说，只在于行为举止。”院长说，“人的行为决定了什么是善，言说与解释是无法告诉你什么是善的，当善被加以了文字的定义，他就不是我们心中的善了。所以，言善即止。因此，为了避免让你们沉迷于那种烦乱无用的虚文，我们只论天下事迹，在这些事迹中，你们将发现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各位学子，请记住我的话。我们必须让恶留存在历史之中，让善走向未来。扬善避恶，从贪婪的无节制到做出合理的遏制与引导，我们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他的目光扫向齐坐的学子，轻咳两声。“让你们这个岁数来上课，也是有原因的。你们应该在父母、邻里、朋友中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了解，同时又充满了好奇。”
“院长！世界中心的黑风暴是怎么来的？”知秋又问，眼中闪着求知的光。
“根据时灵国发现的一块石碑记载。三万年前，发生了一场大战——「世会之战」，人族战败，仙灵族出手相助，将九位巨人封印在了那里。”院长说。“而在三万年到两万五千年期间，人族界进入了一个特殊时期——「无声期」。这一时期世界陷入了‘沉默’，没有留下任何的记载，即便自称有十万年历史的天清国和西月国都没有记载其中发生的事情。整个人族界像是失语般，忘记了文字。”
“忘记文字？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欣雪提问。
“因为在两万五千年之后，突然有了文字，这种文字已经相对成熟，所以能猜到，那五千年一定经历了什么大事。”
“大战吗？持续了五千年？”欣雪问，“我在图书馆看过，但有很多不同的答案！”
“根据我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大战导致了人族界陷入了某一种极为混乱的情况，所以没有记录。”院长说，“这些埋藏在世界背后的历史，就需要你们自己加入「冒险家协会」，去世界各地挖掘和探索了！”
他接着说，“根据西月国学者的考究，无声期过后，人族界出现了许多不同的文字，说明当时存在非常多的部落，这些部落因为战争导致无家可归的人建立。可以说那场战争是这个世界的一次新重启。”
“新重启？”欣雪问，“我在图书馆看到一些比世会战争更早的神话故事。”
“没错！”院长说，“因为历史的遗失，导致了文明断层，世界会师更早以前，只有天清国和西月国口口相传的大洪水事件了，但这一事件的真假无从验证，只能归为神话。因此，我们的故事也就从有实际文字记载的那段时间开始讲起。
“世会纪元，五千年到一万五千年期间，人族界战争不断，各个部落合并分裂，整个世界充斥着人类的狼烟与铁血。随着部落的聚集，城市与国家在这段时间出现。世会一万五千年到两万年间，文字开始更新，从部落的散乱文字出现了统一的文字。这一时期，国与国之间和谐繁荣。
“据统计，当时的人族界有近一百多个国家，许多国家的遗迹至今还保存完好。而在世会两万年到两万两千年，变故再次出现，人口膨胀导致了资源短缺，战争又一次爆发。整个战争一直持续到了世会两万七千年，国家不停分裂不停重组。两万七千年到两万八千五百年，因为大量的国家战败，人口死亡过多，同时国与国之间的距离变远，战争终于停止。各国建立制度，人族秩序重新恢复。”
“天天打仗，仙灵族就不管吗？”知秋问。
“他们只有在世界经历真正的灾难，才会管我们。”院长说，“据传闻和一些不知真假的历史记载，仙灵族总共出现两次，一次就是神话中的大洪水事件，一次就是世界会师导致的战争。”
“那他们不就能证明大洪水究竟是真是假的咯？”欣雪激动地问。
“是啊，提前是你得能找到他们！他们的秘密，等你们到了年纪，加入冒险家协会自己去挖掘吧！”院长接着说，“我们回到正题，世会两万八千五百年到两万九千九百四十三年间。时灵国建立新的贸易路线——火车。各国因此进入一个名为圣灵文明的时代。这也引进了一种无须刀剑的战争——时灵币战争。
“时灵国是这场战争的发起者，也是胜利者。从那时开始，他们便在整个人族界称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国。但在五十七年前发生了一场空前的自然灾难——日月异象。这一次灾难动摇了他们在人族界的地位——”说到这，院长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今天的故事就到这，明天我们讲各国的诞生。下午你们尽管玩——小孩在玩乐中才会认识到世界，这也是铭先生的教育理念。”
结束了上午的故事，姐弟俩前往镇上的图书馆，当他们路过冒险家协会的时候，欣雪驻足了许久。“我以后要当一个冒险家！然后到世界各地去冒险！”她鼓足干劲的大喊道。
“好耶！去冒险！去冒险！我以后也要跟着姐姐去冒险！”知秋跟着起哄，“以后姐姐会到哪里去冒险啊？”
“去全世界——”欣雪低头注视着弟弟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知秋，你要记住，去哪里冒险并不重要。游历各地，经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在纷繁复杂的社会寻找到自己，这才是冒险，也是冒险的意义。”
知秋安静下来，问，“可是——那么多时灵国人讨厌我们，我们也要去他们国家吗？”
“你要明白，每个国家的思想并不相同，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同。”欣雪回答，“只是我们国家的思想与热爱挑起事端的时灵国恰恰相反，错的不是时灵国人，而是他们国家生活社会环境所造成的。”
“所以是文明的不同导致的吗？”知秋抓着她的衣摆，眼里溢满好奇。
“嗯——”弟弟的问题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她思索着回答：“我在图书馆看到过天清国的川奈院长专门对这样的问题进行过研究。给出的结论报告是，这样的思想差别似乎是从祖辈传染下来的。”
“噢，那就是遗传的！”知秋终于懂了，“这是一种遗传疾病吧。”
“是的，绝症的一种。”她回答，“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听先生也救不好。”
大约半个钟头，他们抵达图书馆。没上学前，欣雪几乎每日都泡在图书馆里，直到晚上才回去。回家的路上她总会到镇中心的石碑前‘偷’一些贡品，向阳镇的村民也默认她的行为，这是他们帮助这些自尊心强的小孩最好的办法。而欣雪也会帮这些好心的邻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这是他们之间形成的一种默契。这个国家的人民，乃至这个镇上的村民，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联系，这种联系来自一种不需要言说的表达，似乎是一种共有的‘特别秘密’。
然而，附近一个饭馆的老板看不惯这样的行为，也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他在白沙国行商失利，导致时灵国的房子被银行扣下，迫不得已来到东阳国。在这个小镇里，他的馆子味道是出了名的差，他常常坐在门外，一见到有人来偷贡品，就要拿棍子追出去。
“就是你们这些小孩！偷贡品——害我生意不好！”他腿脚不灵活，追不上小偷，总让她从眼皮底下逃跑。拿贡品的小孩很多，但在老板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个有着一头青发的女孩，可他并不清楚是哪家的，所以每次都朝着那个石碑骂脏话。周围的村民逐渐对他这样的行为感到厌烦，于是以‘辱骂自己的先祖’为理由把他赶回屋里，不让他坐在外面。久而久之，他不骂偷贡品的人了，开始骂东阳国国民，觉得这个国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