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都怪她被骤然的消息冲昏头脑, 大脑都快变成一片空白了。
颜夏的成绩班主任已经通知了，也就不用再去网站上查，只需要输入颜秋的准考证号码就成。
但是可能是查成绩的考生太多, 网站怎么也登录不上去, 一直是加载中的转圈圈。
赵兰芝的手心都是汗, 但也无济于事，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最后还是颜夏手气好，网站没登上去，查成绩的电话却打通了。
手机里传来悦耳的女声，温声询问着考生的准考证号码。
颜秋脸色苍白似雪, 紧紧地抿着唇瓣，攥紧了那张薄薄的准考证。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心乱如麻，恐惧和慌乱堆积。
“秋秋, 怎么了？”
这个时候可不好耽误时间, 赵兰芝放柔声音劝了两句，见颜秋还是说不出话来, 只好自个儿念起了数字。
她认识的字儿不多，但是阿拉伯字母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早就提前排练过, 非常的熟悉。
电话查成绩的速度很快，赵兰芝报准考证的时候, 就能听见对面键盘敲击的声音, 紧接着是回答的女声。
“考生：颜秋, 语文：75, 数学：73……总分：389。”
总分：389。
这个数字回荡在赵兰芝的耳边, 像是惊雷在大脑中炸响，让她转瞬间三魂没了七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个分数！每年的三本线都不止这么多分！
颜秋高三每次模拟考的时候都没有下过600分，最高的时候650、660都考过，高考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分！
“查错了，一定是查错了！”赵兰芝使劲摇头，无比肯定地说。
但查分电话已经挂了，再怎么打也打不通。
赵兰芝只好颤抖着手去登录网站。
加载中的圈圈转了转，她终于艰难地成功登入了网站，着急地输入了颜秋的准考证号。
【考生：颜秋，语文：75，数学：73……总分：389。】
表格里，一模一样的分数跳了出来，还附带着全省的排名。
不可能……这不可能……
赵兰芝红着眼睛退出，换了颜夏的准考证号输入。
【考生：颜夏，语文：137，数学：150，英语：150，理科综合：295，总分：732。】
省排名第一，没有问题。
“秋秋，肯定是你的考卷出问题了，走，我带你去学校，我们去问老师，去申请查卷子。”
赵兰芝眼眶通红地就要去拉颜秋的手。
但颜秋含着泪摇头，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嘴唇颤颤巍巍的：“妈，没出问题，我没考好，我说了，我没考好……”
颜秋痛哭流涕，满脸湿润的眼泪。
哪怕知道自己没考好，但成绩下来之前，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觉得万一还不错呢？
可是等分数下来，她只有彻彻底底的绝望，残酷的现实像是冬日里的寒冰，冷酷而凄惨。
“不会的，这不可能！”赵兰芝还是不愿意相信：“秋秋，你别怕麻烦，妈来！妈来跟老师讲，妈去帮你申请……”
“妈！”颜秋凄厉地喊了一声，字字泣血：“阅卷没问题，是我没写完卷子……”
从打通电话开始，颜夏便低调地站在旁边敛去了一切的存在感。
看着满脸悲伤的颜秋和不愿接受的赵兰芝，她一个字都没有开口。
她的高考成绩摆在那里，此时无论说任何话，都只会让人觉得是在炫耀，是在鲜明的嘲讽。
直到此刻，赵兰芝被颜秋这一声惊醒，险些无力地摔在地上，颜夏才伸手扶住了她。
赵兰芝反射性地抓住了颜夏的手，一双通红的眼睛仍是盯着颜秋的方向。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兰芝声音沙哑尖锐。
“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颜秋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唇瓣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下一秒，还没等赵兰芝再开口质问，遭受了剧烈打击的颜秋眼前一黑，脚步微微踉跄，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还是颜夏眼疾手快，放开赵兰芝又扶住了她。
“秋秋！”
见颜秋虚弱得晕了过去，赵兰芝再也没心思想什么成绩不成绩的了，连忙抱住了苍白的女儿，慌乱得不知所措。
“夏夏……”赵兰芝下意识求助性地看向了颜夏，手足无措。
“妈，别担心。”颜夏冷静地安抚着，拨打了120的急救电话，口齿清晰地报出了她们的地址。
没一会儿，救护车就来到了小区外。
护士帮忙把昏迷的颜秋抬到了车上，颜夏扶着恐慌无助的赵兰芝跟在了后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兰芝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的女儿。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靠在颜夏的肩头闷哭出声，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颜秋被送到医院的急诊部，简单地检查之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安抚地解释。
“家属不用担心，没什么大问题，是受到大刺激、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的晕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听了医生的话，一直紧张的赵兰芝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她再开口，她就听见了医生的下一句话。
“不过孕妇的身体底子不好，体质有些虚，不少微量元素都处于缺乏状态，得好好养着，注意让孕妇别再受太大刺激。”
医生关心地提醒，但赵兰芝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整个人好像被惊雷劈中。
孕妇。
孕妇！
怎么可能是孕妇呢！
“医生，您是不是查错了……”赵兰芝用力地摇头，眼睛里面充满了红血丝，面容显得苍老而憔悴。
医生无奈道：“我们医院是正规的三甲医院，怎么可能故意蒙骗你们？”
“孕妇的身体状况是真的不太好，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再检查检查。”
医生以为赵兰芝是怀疑他们过分夸张地形容了孕妇的身体问题，以欺骗赵兰芝花大价钱买药和补品。
但赵兰芝在意的压根不是这一点。
她的声音都在打颤，像是大冬天的被泼了一身的冰水，寒冷刺骨。
“秋秋才十八岁，她才十八岁，她还是个高中生，怎么可能怀孕！怎么可能！”
赵兰芝破音地嘶吼，不知道是在说服医生，还是在说服自己。
医生愣了愣，低头看了病床上的颜秋一眼，轻声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真是作孽。
不过他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再怎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见过了，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抬头看了看濒临崩溃的赵兰芝，医生正打算离开病房，给家属充分的接受时间再言其他。
没想赵兰芝却双腿一软，也昏了过去。
实在是她今天得知了太多刺激的消息，大喜大悲之下压根承受不住，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
医生：“……”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扶住赵兰芝的颜夏冷静地安顿好一切，温声道：“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分内之事。”瞧着年纪不大却熟练地照顾妈妈和姐妹的颜夏，医生心中也生了些感叹和同情。
想了想，医生提醒说：“如果不打算要这个孩子，最好尽快安排人流手术，不然再耽搁，可能会对孕妇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尤其是颜秋本来的身体就不好，就更不能拖拉了。
“谢谢医生，我们知道的。”颜夏真诚地感谢。
医生摆了摆手，带着病历本离开了，临走还细心地关上了病房的门，将喧闹关在了外面。
也是颜家人运气不错，今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医院里面的人流量不大。
颜秋住进的是六人病房，但目前还空荡荡的，只住了她一个人。
颜夏下楼交了钱，又打了一壶热水，然后才有时间看了看手机。
里面已经有一长列的未接电话和诸多未读信息，大多是恭喜她拿了高考状元的同学好友。
颜夏耐心地回复，又解释了这几天遇到了一点儿突发事件，婉拒了好友们的帮助想法。
先醒的人是赵兰芝，紧接着颜秋没一会儿也醒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颜夏拉开窗帘，让热烈温暖的阳光照入病房里，又给赵兰芝和颜秋各倒了一杯温水。
“妈，秋秋，你们应该都饿了，医院门口好像有一家快餐店，我去买点饭菜回来。”
颜夏将空间交给了赵兰芝和颜秋。
赵兰芝昏睡醒来，虽然冷静了些，但眼睛还是赤红的，显然和颜秋有话要谈。
以赵兰芝的脾气，必然是劝说颜秋打掉那个孩子，而颜秋，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颜夏买了两份一荤两素的快餐，又打包了一份青菜瘦肉粥，才不急不慢地往回走。
正如颜夏所预料的那样，她刚离开，病房里便爆发出了极其剧烈的争吵。
“你怀孕了！医生说你怀孕了！”赵兰芝的声音尖锐，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颜秋。
躺在床上的颜秋正捧着一杯温水，听到了赵兰芝的话语，杯子脱手而出砸在了地上，她惶惶然地抬头，苍白的脸上一片茫然。
妈说什么？她怀孕了！她怀上了染哥的孩子？
颜秋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小腹，想起了那个幻梦一样的夜晚，大脑空白得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赵兰芝并没注意到颜秋的动作，她用力地抹了把眼睛，痛心疾首地咆哮出声。
“好样的！颜秋，你可真是好样的！真是我的好女儿！”赵兰芝崩溃道：
“你知道你高考考了多少分吗，三本线都没到，你还高三就怀了孽种，你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
怒火冲天的赵兰芝已然口不择言，看向颜秋肚子方向的眼神满是恨意。
就是这个孩子，毁了她寄予厚望的秋秋！她怎么能不恨？
然而颜秋反射性地摇头，珍惜地护住了肚子：“不，妈，它不是孽种。”
这是她和染哥的孩子，是染哥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颜秋的脸色慢慢从惶然动摇变得坚定。
她想起了自己昏睡前听到的分数，她的高考总分只有389，只能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专科。
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肚子里的孩子，和染哥的孩子，她不能再失去它。
“不是孽种是什么！”赵兰芝尖叫出声，冷笑道：“难道你还想留下它不成？”
“妈！”颜秋恳求地看向了赵兰芝，泪水涟涟，如梨花带雨，令人心疼。
但赵兰芝丝毫不为所动，斩钉截铁道：“颜秋，我告诉你，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必须打掉孩子！”
她的秋秋才十八岁啊！就是被人骗了！
想到这里，赵兰芝的语调柔了下来，红着眼道：“秋秋别怕，打掉这个孩子，然后我们一切重新开始。”
“不就是一次高考没考好吗？妈陪你复读，秋秋的实力在这里，明年你一定能考好，上那个什么211好大学！”
“不！妈，不！”颜秋咬牙抬头：“我不能失去它的。”
“颜秋！”赵兰芝猛地站起来，恨恨地紧盯着她。
颜秋悲痛欲绝，看见赵兰芝眼底的狠色时，她恐惧地护住了肚子。
“妈，你要是非要打掉这个孩子，那我也不活了，我和它一块走！”颜秋冲动地说。
赵兰芝被颜秋的话气得头晕，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满脸失望，甚至对颜秋都多了几分恨意。
颜秋被她的神情刺痛，但仍是梗着脖子，没有说一句软话。
等颜夏回来时，赵兰芝和颜秋已经吵过一轮了，赵兰芝气得不轻，颜秋在床上默默垂泪。
“妈，秋秋，吃饭了。”颜夏把一荤两素的饭菜递给了赵兰芝，又把那份青菜瘦肉粥端到了颜秋的面前。
“谢谢姐，但姐，我没什么胃口。”颜秋的眼睛红得像是一颗杏子，委屈可怜地摇头。
赵兰芝憋了一肚子的气，拿着一次性碗筷去旁边吃饭了。
“吃点吧，不然身体熬不住。”颜夏平静地说。
是啊，她还怀着染哥的孩子，得好好养护身体，才能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颜秋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力道，她坐直了身体，咬牙一勺一勺地吃着青菜粥。
明明味道极为不错，但她却食不知味，只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碗中，苦得像是黄连。
颜夏拿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玻璃。
她已经差不多猜出了颜秋的选择了，算不上失望，只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决心想要留下这个孩子？”颜夏将碎玻璃倒入垃圾桶中，扫帚簸箕放回门后，淡淡地看向了颜秋。
颜秋被她那双乌黑清润的杏眸看得难受，低下头咽下了苦涩的眼泪：“姐……”
一切尽在不言中，颜秋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你清楚留下这个孩子的后果吗？”颜夏平静地说：“你身体不太好，医生说光是怀孕时期的药和补品就是一大笔。”
“生孩子、养孩子的花费更不必说，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难以计算的精力。而且怀了孩子，你就没办法参加明年的复读了。”
颜秋顿了顿。
她已经开始做暑假工，自然知道挣钱的困难和艰苦，不由有一瞬间的犹豫。
可江染的那些海誓山盟的承诺浮现在耳边，颜秋闭眼咬了咬牙，哀戚地又喊了声：“姐，对不起！”
“但是我也能挣钱的，等生下了孩子，我就去打工，把用掉的钱都还给你们！一年不够就五年，五年不够就十年，我一定能还得上的！”
“求求你，姐，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的语调里满是愧疚，凄凄惨惨戚戚。
仿佛逼她打掉孩子的赵兰芝和颜夏是什么极为可怖的恶人，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好。”半晌，颜夏冷静地点头。
她俯身，轻柔地擦去了颜秋脸上湿漉漉的泪痕：“秋秋，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为你的选择负责。一旦决定，就没有办法再后悔了。”
“我不后悔，我绝对不会后悔的。”颜秋坚定地说，又感激地露出了笑容：“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夏夏！”饭吃到一半的赵兰芝愤怒地站起了身。
颜秋怎么能留下这个孩子！她不同意！她绝对不同意！
“妈，您消消气。”颜夏一针见血道：“这个孩子是秋秋的，但也不只是秋秋一个人的，我们是不是要问问男方那边的想法？”
既然做出了那样不负责任的事情，就终究要付出代价。
赵兰芝一顿，脸上出现了犹疑之色。
颜夏当然明白她在犹豫什么。
赵兰芝是个伟大的母亲，但也是个思想稍显老旧的农村妇女。
在赵兰芝看来，未婚先孕可是大大的丑事，怎么遮掩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告诉别人。
就连让颜秋怀孕的那个男人，赵兰芝也压根没想过去找，只想打掉孩子一了百了，将一切秘密都隐藏在最深处。
她怕坏了颜秋的名声，影响了颜秋的未来。
而上一世的颜夏更不必说，她还是个没经事的高中生，赵兰芝都解决不了的事儿，她又怎么能做到？
去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她第一次坐上高铁，新奇又忐忑，小心地瞧着学校外、县城外的世界。
“那……”赵兰芝眉眼间出现了动摇之色。
“妈，无论如何，总要联系男方家人的，您舍得看秋秋一直这么伤心吗？”颜夏继续道。
赵兰芝迟疑地看向了病床上脆弱哀戚的颜秋。
就算真的如她所愿，打掉了那个孩子，但秋秋真的能释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