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我觉得我流鼻血可能只是因为冬天的空气太过干燥, ”伊莱一边拿着一个小锤子轻轻敲击倒扣在一块白色绒布上的木盒顶部，一边指责罪魁祸首，“你却非要告诉父亲说我是魔力使用过度。”
罪魁祸首撒比亚嘲讽似的哼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冬天都快结束了。”
对啊，冬天都快结束了, 伊莱亲爱的老师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赶回来，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迪伦他的小儿子在龙脊山谷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单挑了一群炎狼。
“虽然很不可思议, ”撒比亚拉长声音，“但我猜我应该不会感觉错我唯一的学生的魔力。”
对于一些非常敏锐的魔法师来说，每个魔法师的魔力都有些微的不同。菲瑞娅的魔力像温和的流水, 撒比亚的魔力像神秘深远的丛林。伊莱的魔力则非常复杂，你很难去形容那像死寂的冰雪还是生机勃勃的嫩芽, 撒比亚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魔力, 所以当他感受到那座山峰上残存的魔力气息时，很容易就想到了自己的小学生。
“我觉得是时候教育一下您胆子越来越大的小儿子了，领主大人。”撒比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任谁来看都假得可以的微笑，“那可是一整群炎狼。”
正好经过的伊莱露出惊恐的表情。
听说这个消息的迪伦又惊又怒, 根本不听伊莱“我也是个受害者”之类的理由，揣着长高了一截但依旧很小只的小儿子就去找菲瑞娅告状。面对已身负一个月禁足期的伊莱, 气得快维持不住一贯优雅高贵的菲瑞娅硬生生想出了不允许使用元素魔法这个惨绝人寰的叠加处罚方式。
对一个自认为小有天赋并且十分擅长把魔法应用到现实生活里的魔法师来说, 这个处罚几乎等同于不允许一个从来四肢健全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左手。
伊莱正要继续谴责撒比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就听见盒子内部传来一声闷响。他拿起木盒, 一块静静躺在绒布上的乳白色方砖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嗯，伊莱满意地端详着这块方砖，今天的模脱得很漂亮。
“这是什么？”撒比亚自认还算见多识广, 这种泛着奇特蜡质光泽的东西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肥皂。”伊莱拿起放在一旁的用某种魔兽的筋制成的线刀切下厚厚的一片给撒比亚看, “可以拿去洗手或者洗脸, 这一块里面还加了山羊奶。”
把山羊奶那种会逐渐变得黏答答的玩意儿拿去洗脸？撒比亚难以抑制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他从黑色的法师袍袖子里谨慎地伸出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一个角把这片肥皂拎了起来。
撒比亚的反应让伊莱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是你要拿去售卖的东西？”在看见伊莱点头之后，撒比亚板着一张脸纠结地看着这片肥皂，他注视肥皂的时间有点长，手指的温度使肥皂开始融化，最后撒比亚一时不察，竟然让这篇肥皂滑落到了地上。
肥皂甚至在坚硬的地面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
伊莱和撒比亚面面相觑。
伊莱发誓，那一刻他几乎在脑海里把两辈子经历的悲伤事情全部过了一遍。他的嘴角努力地向下撇了又撇，最终还是不可抵抗地向上弯起，并且弧度越来越大。
最终，在撒比亚铁青的脸前，亭子里爆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在正式决定将肥皂作为弗朗西斯特产商店的商品后，伊莱先找来了现任商业部的两位部长之一——波文·耶里维奇，就是曾经在土豆红薯的推广中因为疏忽导致一批种子失窃的那位。
调查证明他只是疏忽而不是怀揣着坏心思，于是迪伦只对他做了降职处理。后来伊莱在迪伦的支持下决定组建商业部，一眼就挑中了做生意起家的波文。
他是一个天生的营销人才，与另一位非常擅长在商场上尔虞我诈的平民部长和具有敏锐商业嗅觉的洛浦夫人搭配在一起，不仅很快在弗朗西斯站稳了跟脚，还从外来的商队手里赚来了不少钱。
职场得意的波文甚至化身成为弗朗西斯商业部战斗力最强的成员之一。他曾经差点和轻视弗朗西斯的外来商队队长打起来，最后当场做下了所有售卖给外地人的商品都按本地人的三倍以上来算的决定。
一开始大家定的明明是一点五倍到两倍。
伊莱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完全就是：地铁、老人、手机。
迪伦比他还地铁老人手机，因为波文在他之前的岗位上连在商业部半分之一的工作热情都没有。
“人就是要放在适合他们的位置，”伊莱得意地叉腰，“弗朗西斯领主大人，你可以适当地向我学习一下。”
然后伊莱就被迪伦报复性地从头到脚rua了一遍。
“不愧是小少爷，”试用过肥皂后波文惊叹，他那种咏叹调般的腔调还是没有改变，但是伊莱已经听得有些习惯了，“我几乎已经预见到这块小小的——肥皂，受到各位尊贵的夫人小姐追捧的场景了。”
伊莱准确地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它的面向人群最好是贵族对吗？”
“小少爷总是这么敏锐。”波文放下，进入工作状态后他的语调正常了许多，“虽然这几年状况已经改善了很多，但是弗朗西斯的平民经济状况依旧算不上宽裕，比起这样的一块肥皂，他们可能还是更愿意使用柯灵草。”
伊莱也是这样认为的，肥皂对于贵族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于平民来说可不是雪中送炭。
见伊莱没有立即回答，波文会错了意，他说：“小少爷，总有一天弗朗西斯的平民也可以随便购买那些一开始面向贵族的商品的。”在伊莱惊讶的目光前，波文的脸上迸发出近乎灼人的光彩与狂热来。
“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从外来者身上抠钱，啊不，是赚钱，总有一天弗朗西斯最贫穷的人都会比其它地方的人富有。”
伊莱被他伟大的愿景震撼了——我以为你要慷慨陈词抒发商业梦想，没想到张口就是从外来商队手里抠钱。
波文和外来商队相性不合的传言绝对是真的。看着波文开始激动地讲述从外来商队手里抠钱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伊莱复杂地想，来弗朗西斯做生意的商队应该都恨死那个在别人地盘上贬低别人的队长了吧？
“无辜”的商队队长们：不瞒你说，已经到了拿他的名字辟邪的程度了。
不过有这样的觉悟是一件好事情，伊莱鼓励道：“有耶里维奇大人这样的官员，这样的愿景一定会实现的。”
伊莱说这些恭维话的时候喜欢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总是显得格外真诚，波文甚至生出了一种要在商业部大干一百年的豪情来。去他的中立，他波文·耶里维奇从进入商业部、找到自己人生价值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坚定不移的小少爷党。
根本不知道弗朗西斯还存在这样一个党|派的伊莱此刻忽略了波文满脸的豪情壮志、转而被远处沉着一张脸的迪伦吸引了注意力。迪伦应该是刚从城堡外回来，他步子迈得极大，大到后面已经很高的奥林都要小跑两步才能勉强跟上。
“真奇怪，”伊莱自言自语，“父亲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最近弗朗西斯应该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难道迪伦觉得让那个火元素宝石矿留在龙脊山谷为土壤补充魔力、转而去挖已经把魔力消耗得差不多的退化宝石矿的决定让他有些后悔了？
也不应该啊？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生气吧？
伊莱满头问号。
反倒是波文惊讶地问：“小少爷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伊莱好奇地问。他最近禁足在城堡里，以往会定时带着从大小姐那里听来的趣事来找他的克拉伦斯最近也沉迷于挖掘煤的一百种用途足不出户，所以他现在几乎等同于与世隔绝。
看出来伊莱是真的一无所知，已经自封小少爷党一员的波文当即压低声音，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盘托出。
他神神秘秘地说：“伦克朗大人在威尔斯商会的地下拍卖场里发现了妖精。”
伊莱惊讶地眨了眨眼。
威尔斯商会，弗朗西最大的本土商会，老牌顶流家族威尔斯家族的产业之一。
肤色偏深的男人站在高处的阴影里，愤怒让他握紧长Ⅰ枪的手微微发抖，他注视着拍卖台下的华服贵族，眼睛冰冷得像在看一群死人。
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个白胖贵族面色酡红，明显是喝醉了酒。他摇摇晃晃地从披着兽皮的华美椅子上站起来，昂着通红的脖子大着舌头叫道：“我可是威尔斯夫人的的哥哥！你们这群卑贱的士兵，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一旁的贵族拉住他的手臂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手挥开。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一个女性卫兵，轻佻地凑近，眼神与带着浓烈酒味的气息像黏腻的爬行动物一样爬过她的脸。
“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他说。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的银甲卫兵走了到了男神身边，面色很不好看。
“已经搜遍了，”他的嗓子里好像梗着什么似的，“除了三只妖精，还有二十四个幼童。”
男人猛地咬紧了后槽牙。
被白胖贵族注视女性卫兵绷着一张脸，眼神很冷。
白胖贵族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脸上的肉逐渐扭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来，他高高扬起自己的手掌，恶狠狠地叫道：“你怎么敢——”
就在女性卫兵要忍无可忍地拔出长剑时，一把长Ⅰ枪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贵族的耳朵。
白胖贵族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他把眼睛瞪成一个快要鼓出来的圆球，瞳孔往右偏到极限。原本有些喧闹的贵族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
温热的血顺着他的右侧脖子流下。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迟来的疼痛让他嘶吼着，他捂住自己的耳朵，神经质地四处扫视，“是谁！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没有人回答他，如果他此刻还算清醒的话，他就能发现那几个同样很嚣张的贵族在看见这把枪后都闭上了嘴巴。
“哦？”男人走出阴影，垂着眼讥讽道，“这位、素不相识、从未在上流贵族的晚宴上见过的贵族大人——”
他身上漆黑的盔甲在拍卖场晦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冷的寒光。
“请问你要让我付出什么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