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重逢
在中原中也离开咒术世界后, 没过多久。
由天元大人外在形态亲自坐镇的高专最底层，那座安然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薨星宫, 自下而上崩塌了。
——那是两股足以让所有咒术高层坐立不安的, 震天撼地的力量。
先是由暴走形态的中原中也操控重力因子形成的黑洞，席卷了薨星宫内所有的建筑，令庞大的宫殿群落消失殆尽。
然后, 五条悟莫名其妙的发起疯来，施展濒死时领悟了反转术式之后而开发出的, 那外人还尚未得知的【虚式——茈】。
这一发茈，直接自宫殿地底向上打穿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通道。
也让这座隐藏在地底最深处的薨星宫, 第一次照进了阳光。
天内理子早就被等候在外的黑井接走了, 此时的薨星宫里只剩暴力摧毁地道的五条悟，以及愕然望着这一幕的夏油杰。
“悟, 你......”
“我没疯。”五条悟收回了捏诀的手，插进口袋里，“只是......这里有中也鲜血的味道，我不喜欢。”
夏油杰沉默了半晌。
“悟，中也她——”
“我说了, 她没死！”五条悟冷声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偏过身体便往外走去。
夏油杰跟上他的脚步, 语气有些担心的问道：“你要去哪？”
他担心悟这家伙, 还会做出不理智的疯狂举动。
“不用跟来，我不会再做什么。”五条悟背对着夏油杰, 看不见表情，也听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杰......我想一个人静静。”
夏油杰顿住脚步。
望着挚友远去的背影, 他失神得立在原地, 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有史以来第一次任务失利就失去了同伴，令夏油杰心神俱疲。同样悲痛的他，对着五条悟更是说不出那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语，
——失去同伴兼恋人，对骄傲的五条悟而言，该是怎样的打击。
夏油杰无法感同身受。
只是当夏日的晚风吹进薨星宫时，他感觉到今年的夏天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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薨星宫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咒术总监会便以此为借口，狠狠申斥五条悟和夏油杰二大罪状：一是星浆体同化任务的失败，二是薨星宫这个咒术界最重要的根基被他们摧毁。
咒术高层看他们几人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
曾经经常被他们找茬喊来训话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早已对此轻车熟路，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技能。
但是这一次，他们两个人却不像以前那样，或是嬉皮笑脸的不当回事，或是五条悟用张狂的态度顶嘴。
看着咒术高层大义凛然的模样，夏油杰张了张嘴，想要反问他们有关盘星教雇佣术师杀手伏黑甚尔的事情。
他不相信以咒术高层那强大的情报网，会没有获取这个消息。
除非......
他们是刻意瞒而不报！
他想质问故意隐瞒这个致命信息的大人物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了所谓的维护权利地位去抑强妒才，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然而，即将开口的夏油杰忽的想起了中原中也曾对他说过的话，又看见了五条悟那副冷漠不言的表情，最终闭口不言，放弃了诘问高层的想法。
问出口的话，反而像是在推卸责任呢。
高层有错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们两个，难道就没有错吗？
中也明明提醒过他要小心术师杀手，也对他们两个说过无数次高层的用心险恶。
是他傲慢，是他们自大——自以为拥有最强力量的他们无需在意阴谋诡计，可以一力降十会。
结果，他们为年少轻狂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五条悟更是当着夏油杰的面，第一次说出‘是我搞砸了这一切’这种丧气话。
——如果他问询咒术高层那些事情，不仅是在他们的推卸责任，更是在反复提醒仍在压抑情绪的五条悟。
夏油杰如是想。
咒术总监会的几人看着五条悟和夏油杰一直箴言不语，产生了他们终于占上风的错觉，觉得他们成功压下了年轻人的嚣张气焰。
“咳咳！”高层中老者重重咳嗽一声，神情倨傲的俯视着两个男生，“总之，你们要吸取这一次失败的教训！这一次对你们——”
正欲说出对他们二人的惩罚，五条悟忽然而至的一句话，让他直接噎住。
“杰，他们好烦啊，统统杀掉算了。”现在的五条悟觉得即便杀光那些人，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夏油杰轻叹一声，回望着五条悟说道：“悟，这样做没有意义。”
他也有这样的冲动，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可取。
“意义......就这么重要么？”
“悟，中也......她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的。”
“是么。”五条悟一愣，失神片刻后，无所谓的点点头，“好吧，那算了。”
两个人状若无人般的讨论着要不要杀掉咒术高层们。
而被随意决定生死的高层大人们，自然是觉得权威被挑衅，愤怒到了极点。
“你们、你们太嚣张了！”
其中一名女性高层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五条悟怒斥道：“放肆！你们这样说，是要叛逃咒术界的意思吗？！”
“五条悟！夏油杰！你们是不是太小瞧我们了？！真以为自己——”
“哦，那要试试看吗？看看我们能不能做到。”听到这句话的高层们表情瞬间凝固，夏油杰停顿了一会儿才淡定的说道，“开个玩笑，放心，我们不会这么做。”
至少，现在不会。
闻言，咒术高层们齐齐的悄悄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们不着痕迹的互相对视着使了几个眼色，一致想要赶快终止这场透漏出危机的申斥。
众高层推举德高望重的老者当发言人。
他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用着沙哑的声音对五条悟和夏油杰说道：“天元大人传话说星浆体放弃同化他是知情且同意的。既然如此，那你们任务失败的罪责就此抹消，至于薨星宫——”
“也伴随一级术师中原中也的死亡，到此为止吧。”
总结来讲，就是高层放弃找茬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无需承担任何惩罚，他们俩可以走了。
然而——
“没听清。”一直都意外的不怎么说话的五条悟，倏地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望着老者，“你刚刚说......谁死了？”
老者不明所以：“那个重力术师，中原中也啊，她不是死——”
“轰——”
老者话没说完，便被一束红光咒力打在身上，他整个人撞穿墙壁倒飞而去，软软的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众高层看着这一幕倒吸一口冷气，瞠目结舌的望向表情冷峻的五条悟，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死！”
五条悟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所有的高层，一字一顿道：“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会全部宰了你们！”
——那是夏油杰最后一次看见五条悟明显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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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之后，中原中也这个存在，咒术界高层之间不约而同的把她当成了一个禁忌，保持缄默。
——这个女生在那一战后彻底消失，即便尸身无法找到，也被认定为死亡状态。但是，咒术界总监部的人员资料部却不敢擅自销户封档，而高层众人也被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都默认中原中也死亡是既定事实，只是碍于五条悟那一次的举动，无人再敢说出来罢了。
离别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年轻的咒术师们第一次经历了——前一天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同伴，以未见最后一面的方式悄然离去，连救治都来不及。
高专里的众人跟中原中也的感情很好，不可能像外人那般平静。
家入硝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流泪没有表现出如何悲伤，只是不发一言的离开医务室，回到宿舍后大门紧闭，安安静静的。
只有满地的烟头和酒瓶，泄露了主人的情绪。
夏油杰更是一个真实情绪不怎么外露给别人看的人，他只是时常靠坐在教师的窗台上，望着他们四人聚集的地点。
无人再帮助他去缩小难以吞咽的咒灵球，他却像是发了狠一样的疯狂祓除咒灵，强迫自己吞下无数那像擦拭过秽物抹布味的咒灵球。
他还是不够强，才无法保护好同伴......
庵歌姬抱着冥冥痛哭，咒骂术师杀手和雇佣杀手的组织。
就连刚入学没多久的灰原熊和扑克脸的七海建人都心情低落了很久很久，那是很值得尊敬的中原前辈。
但是，唯有与中原中也关系最特殊，感情最深的五条悟在与众人失联了几天，回来后像没事儿人一样，还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模样。
甚至在众人面前，他还能若无其事的经常提起中原中也的名字。
“这个喜久福的味道不好吃，果然还是中也酱上次给我带的味道最好。话说，她是在哪里买的？”
“诶～杰，你看我新研发的这套拳法怎么样？中也酱要是看见了，估计会不服气的跟我比试比试吧？”
“杰，我的‘无限下术式’已经被我改成全天自动开启了呢。哈～中也酱打不到我会气的跳脚吧？”五条悟摸摸下巴，语气浮夸，“不过，我这么贴心的男朋友，肯定会撤掉让她打几下啦～！”
“啊，这个电影中也酱应该会很喜欢。”
“硝子，你帮我看看，这条Choker是不是很适合中也酱？硝子沉默是赞同的意思吧？嗯，不愧是我，眼光真好。”
“歌姬你太弱了，再不努力变强会死掉哦。强到什么程度？唔......中也酱那种水平你就不要想了，或许达到冥冥的一半？”
......
五条悟的种种表现，即便是最厌恶他的庵歌姬都有些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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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生活总要继续，不管相熟之人的死亡让人多么悲痛，温柔的绵长时光总能抚平那些伤疤。
高专的一众师生在沉寂了很久一段时间后，逐渐回归了正规，继续以往课程的日常学习和执行那繁多的诅咒任务。
——在中原中也‘死去’了一年左右。
众人彻底平复了伤感的心情，按部就班的生活着，没有人再去提起中原中也。
就连五条悟都停止了无休止念叨中原中也名字的神经举动，他不再提及任何与恋人有关的事情，只是不停奔波的去祓除咒灵。
即便偶尔有人不小心谈到了中原中也的离开，五条悟都只是微微一愣，神色如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瞧瞧，时间就是这么厉害。
一旁夏油杰看着这样正常的五条悟，松了一口气。但是放下心的同时，一股难言的寂寥涌上他的心头。
其他人忘了中也就算了，为什么悟居然也......
他既希望五条悟能够放下悲伤恢复正常，可是心底又隐隐希翼五条悟别忘了中也。
这是一种矛盾心理
别人能够遗忘，但是夏油杰忘不了，在一次又一次吞咽咒灵球时，反复提醒同伴的离去，反省深思自己的大意。
更糟糕的是，这种痛苦复杂的情绪他无人申诉。
夏油杰不会对家入硝子诉说心事，更没办法去找已经走出来的五条悟，让他再次陷入痛苦......
是的，他认为不再发神经的五条悟走出来了。
直到那天，夏油杰才推翻了这个想法——
那是中原中也死去的第一年零六个月。
他完成了越来越多的诅咒任务后，去寻找五条悟。最后翻遍整座高专，他在一间灯光全部熄灭，昏暗的影音室里找到了五条悟。
当时，五条悟手里把玩着夏油杰交还给他的，中原中也让夏油杰保管的那条Choker，神情专注的望着正在播放画面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是五条悟亲自拍摄的，中原中也在姊妹校交流会醉酒后的画面。
夏油杰这时才惊觉——五条悟不是忘了恋人，而是深深地藏了起来。
肆意骄傲，一向无法无天的少年终究是因为现实给予的惨痛教训，学会了感情内敛。
不是单纯的长大，而是复杂的叠加。
“哟～是杰啊。”五条悟没有回头，依旧沉溺的望着视频上的主角，“要一起看吗？这可是我珍藏的视频，这次就大方的让你看一下。”
“悟......”
“怎么了？”
五条悟扭过头，看着夏油杰的沉默不语，漫不经心的说道：“哈～是想嘲笑我吗？”
“嘲笑你什么？”
“唔......比如说，我居然花在回忆里的时间比恋爱还要久什么的。”五条悟无所谓的继续自嘲说道，“我还偷拍过中也酱的照片，可是很模糊。哇，真逊哦。”
但是那几张照片他珍藏了起来，看过很多遍。
“啊。”
夏油杰怎么都无法把这句话跟五条悟联系起来。
——但是，他终于是从五条悟状似平静的外表下，发觉到五条悟对中原中也更加汹涌加深的感情。
这个时候，夏油杰模糊的察觉到，五条悟其实一直处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只差一点就要坠入深不见底的暗渊，只是有一根名为中原中也的绳索牢牢捆绑住了他......
半晌后。
五条悟突然问道：“呐，杰，我现在是最强了吧？”
夏油杰回复：“嗯，悟现在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嗤——”五条悟嗤笑一声，低头望向泛着莹莹蓝光的Choker，淡淡道，“即便成为了最强，不还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他失约了。
没有做到守护好珍惜之物，所以就被人带走了。
隔着遥远的未知空间，就算是最强也无法触及......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这幅模样，张张嘴，又闭上了。
然后，他攥紧了拳头，灰原熊因情报失误差点丢掉小命、收养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曾经的经历、日复一日吞咽咒灵球，以及中原中也消失在眼前的画面一帧帧的在他脑海里闪过。
夏油杰重新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闭了闭眼郑重说道：“悟，我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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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怎么可能会忘记中原中也呢？
只是无论是自欺欺人的经常谈起她的存在，仿佛她还在高专一样。还是向众人强调她以往对自己的偏爱，都只能换来其他人看向他时......投来的同情目光。
他无法对周围人说明中原中也是真的没死，那不是他的妄想。
因为，他们不会相信。
而这也不能带回他的恋人。
从夏油杰的只言片语中，五条悟比谁都清楚——中原中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那天就是怎么样的离开。
她真的没死。
但是那又怎样呢？
没有做到会守护好她的承诺，就会受到像是惩罚一样的失去她。
而他的执念一天只会比一天深，最后彻底沦陷在过往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众人眼里中原中也的离去很遗憾，但是五条悟却从那之中看见了——中原中也名为报仇实为爱的、以命才宣泄出的感情。
情窦初开就遇到了那样真诚、热烈且坦然的爱意，他真的忘不了。
他又如何忘得了。
五条悟讨厌等待，可这一次他却只能等。
没有确切答案的等待，让他空空落落，又满满当当。
时至今日，中原中也离开五条悟已经三年零八个月了。
他经历了好几遍的夏冬，又来到了讨厌的冬季——
“哈啊......一天到晚的真是累死了。”
五条悟又结束了今日的工作，像赶苍蝇一样的撵走了想要送他回高专的辅助监督，漫无目的的走在都市繁华的大街上。
听着周围人的欢声笑语，感受着空中热闹的冷空气，他更加烦躁了。
想了想，五条悟放弃了买甜品的想法，打消了做出租车或者瞬移回去的想法。一股莫名的冲动，他转过头走进了新干线的车站。
买了到达东京的车票后，他长腿肆意伸展，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嘀嘀咕咕。
“还真是烦啊，唠唠叨叨的老橘子们，给人添麻烦的咒灵，还要操心弱小的普通人......”五条悟摘下小墨镜，侧头望着窗外因快速行驶的列车带来的模糊风景，“很累诶～！”
“还有中也酱～你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因为无人而随口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五条悟缓缓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窗外因列车停靠而出现的新乘客。
人群里面有一个奇怪的女生，现在处于冬季却穿着不合时宜的夏季衣裙的女生，赭色发丝神情呆愣着的女生。
察觉到他强烈的视线，她回头了。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五条悟恍惚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做了一个长达三年之多的噩梦，梦里她离开了。
如今，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