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裴松明口中的春满楼位在升平坊，升平坊是勾栏瓦舍汇集之所，覆射，杖头傀儡，舞番乐，影戏，乔相仆，勾栏合生，杂耍......，无不有之，是为上京城游玩嬉戏之地。汇聚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之辈更是有之。
北朝民俗较为开放，对于女子并不苛刻，在升平坊看到前来寻欢的娘子亦有不少。
阿柚何曾来过这般热闹之地，眼睛盯着在外招揽客人的各色俊美怜人，深怕错过了美景。一旁的赵峥又如何没有发觉她的心思，他的脸色可见的黑，但知是为正事而来，只得忍而不发。
“你有没有发下你家殿下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走在两人后头的裴松明凑到福林耳边说了一句。
福林看了眼赵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家主子岂止是脾气不好，现在是变着法子在折腾人。金吾卫那群新兵没有被训得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昨日主子回府见到王妃后，才稍微好了一点。眼下......
福林咽了咽口水，他是万万不敢去得罪主子的。
“小娘子，要不要看看？小店保证让您满意。”一位花着桃花妆，香粉味奇重的老鸨一见阿柚一行人穿着不菲，定然是有钱的主，尽量忽略赵峥的凶眼，上前拉住阿柚的手，“娘子既然来了升平坊，哪有寻位怜人陪着的。”
阿柚笑着顺着老鸨指着的二楼，看到楼上的风光，阿柚这才明白为何郎君们总爱去烟花之地。就是她看到一群美男，还个个身材绝佳，对着自己抛媚眼，哪能把持得住。
赵峥不言，瞪了眼裴松明。
裴松明立即领会，他要是再不出面将事情解决了，赵峥只怕是会把这里砸了！
“不劳烦老鸨了，我们自有安排。”裴松明说着，领着三人越过老鸨，去了她身后的春满楼。
春满楼五层楼高，是整个升平坊最大的烟花之地，也是歌舞杂耍最具齐全的玩乐之地。
四人才入门，眼尖的娘子，怜人齐齐上了手。好在裴松明及时将老鸨招来，这才突破重围往包厢的方向走。
“裴郎君，我还以为您说笑呢，没想到还真来了，这可是玉娘的福气啊！”老鸨一面说着，一面迎着人入了天字一号房，又在不动声色中打量着几人。她对裴松明的名号有所耳闻，纵然不知其余几人，凭借裴松明的身份，也足够让老鸨对一行人谄媚至极，不敢有半分差错。
“请郎君和娘子稍等，玉娘正在梳妆，一会儿就上天井。”
老鸨退出了厢房，又妥善让人安排了上等龙井茶和茶点。
至于老鸨说的天井，正在厢房的另外一侧。与刚进来的入口的热闹不同，天井被八间厢房包围，以一楼至五楼共四十间包厢环绕，用来招待春满楼的贵宾。此刻的天井上正有一位郎君在吹箫，一位带着面纱的娘子在弹琴，声乐轻柔和舒心。而阿柚几人所在的天字一号房的位置正是一楼，距离天井最近，也是观赏距离最好的位置。
“京都竟然还有这种好地方！”阿柚抬头仰望，内侧的装饰极为静雅，又处处透着精美，她最终的目光落在了天井上演奏的郎君身上。
“我们是来办正事的，收起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峥冷言道。
阿柚“哦”了一声，懒得理会他，转而与一旁的裴松明交谈起来。
裴松明心领神会，恐怕也就阿柚能无视赵峥的话，能在他手上安然了。
赵峥可是有杀神之名在外的。
“感谢各位贵宾在今夜光临春满楼，周郎在此先替玉娘谢过各位，还请贵宾们稍等，玉娘已经在准备登场了。”站在天井上的周郎一袭青蓝直领袍衫，声音婉转而清亮。
随着他的话落下，漫天的花瓣从高处落下，周郎退场。
伴奏的音乐逐渐欢悦，众人的目光自然的被吸引到天井上，顺着花瓣的方向望向高处，只见一位身着绣着山茶花团花纹钴蓝色诃子外披着青蓝帔子的娘子从天而降，修长如碧藕般的手臂裸露在外，手腕上带着细小的一串金镯子，随着她落地，金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奏乐之声相配，恰到好处。
单螺髻上别着杜鹃花钿，一支银丝四蝶步摇钗，碎发飘落，眉间祥云红贴花子时隐时现。她纤纤玉指翘着兰花指，婀娜多姿，极尽妩媚，翩翩起舞，身上的钴蓝色裙衫如同梦幻的蝴蝶。
一曲毕，一舞毕。
玉娘站在天井中向众人行了礼，她的面容不似她妖娆的身段，反而长得极为纯净，如同不曾被污染的银装素裹的冬日仙子。她站在天井的中央，任由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阿柚蹙了眉，这位玉娘给她带来了一股熟悉之感。可一时，阿柚实在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周郎再次登场，拱着手向众人行礼，“周郎在此再一次代表玉娘向各位贵人表示感谢。贵人们前来，自然是看得起玉娘，今夜正是玉娘最为重要的日子。全看贵人们如何出价。”
周郎话音才落，三楼已经有人举了牌子。周郎立即报，“五千两。”
“这起拍价竟然是五千两？”阿柚不敢相信，她指着天井上的玉娘道，“就一支舞？”
三人皆愣，没想到阿柚竟然完全不懂。裴松明想要解释，被赵峥一个眼神制止住。
“殿下，我们若不喊价，这位玉娘我们只怕是见不到。”裴松明道。
赵峥瞥了裴松明一眼，知他并非只是这明面上的意思。裴家家风严谨，出了裴松明这号人物已经算是特例，但他还是不敢太过作妖。例如，让他斥重金拍下玉娘。
赵峥没有着急喊价，他等了一会儿，在有人将价格抬到一万八千两时，赵峥才让福林举了牌子。
乐得看好戏的裴松明也在这时凑到阿柚耳边说了一句，“不是买下一支舞，而是将玉娘买下。”这话又岂能瞒过赵峥的耳朵，裴松明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刚好周郎宣布天字一号以两万两的价格拍下玉娘，裴松明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也在这时，阿柚与天井上吹箫的郎君对上眼，两人眉头挑了挑。阿柚趁赵峥和福林的目光都落在天井处，悄悄出了厢房。
顺着吹箫郎君的引导，在楼梯下两人碰了面。
“钰阆师兄，你怎么在这里？”阿柚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师兄，看着他身上颇为浮夸的橙黄圆领袍衫，上手摸了摸他手中的萧，眼神中颇有几分嫌弃之意。
她认识的人怎么个个都这般的不靠谱。
“啪”的一声，钰阆毫不客气的在阿柚手背落了一个红印，“你先别说我，你怎么在这里？”
“办正事。”阿柚揉了揉自己的手，也懒得跟他计较，问起了话，“你认识玉娘吗？”
钰阆一直留意着周遭，见与阿柚一同来的郎君沉着一张脸，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拍了拍阿柚的肩膀，道：“明日在延安坊品茶楼见，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此话，钰阆绕过楼梯，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阿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声：“我才不去，准没好事。”
“你认识？”赵峥眯了眼，·他的目光从消失钰阆身上收回，落到了阿柚身上。
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今夜还真不该将她带出来。
阿柚还在游神，身后冷不伶仃的传来赵峥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殿下怎么出来了？”
赵峥看了阿柚一会儿，见她没有向自己解释的打算，转身出了春满楼。阿柚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跟上了赵峥的步伐。
“殿下，那玉娘我看着确实眼熟，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她是谁。”阿柚道。
此刻夜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夜空中的星子已经被升平坊亮起的灯笼所遮盖，只能看到些许的斑斑点点。街道上的人比起来时愈发的多，一眼望去，人山人海，来往的百姓摩肩接踵。
阿柚个子不高，站在人海中，她的身影几乎被遮去，等她抬头侧目去寻人时，发现赵峥已经不见身边。她被人潮推着走，一时有些不知方向在何处。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从人群中拨开了。一股熟悉的冷梅花香传来，阿柚瞬间松懈下来。
赵峥垂眸看着被自己护在身下，正仰头一脸笑意望着他的阿柚，心里那股无名的气瞬间散去了大半。
“还是殿下好，殿下个子高，一点都不用担心自己会丢。”阿柚抓住赵峥的衣袖，以防自己再一次被挤入拥挤的人群之中。
赵峥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放缓步伐往前走着。
阿柚发觉他们正在远离春满楼的方向，“裴郎君和福林还在春满楼，我们不等他们吗？不是还有话需要问玉娘吗？”
“无须，裴松明会处理好的。”
明明人潮拥挤，花香四溢，赵峥却总能闻到独属阿柚身上的软软的少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