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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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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门时,他回首看向大门上悬挂的“瑞阳郡主府”,沉默地回家了。阔别数年第一次与瑞阳再见面,没想到她竟似乎记得自己。

见她提及徐沐时不甚熟稔的样子,连他今日是否当值都不清楚,陈竺鹤心中大概了然,这一段风流韵事,大概如同与自己那段一般,只是这位郡主别有他意的幌子罢了。

当年他方十五岁,比瑞阳都还要小上一岁,却已是在清风观待的第十五个年头了。他本是火器营中一位工匠家之子,只因在刚出生那年便罹患重疾,父母散尽家财,带他看遍城中儿科圣手皆无药可治。

在走投无路之际,一家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清风观的洪虚道长身上,据说这位道长是前朝太医令之后,出家前最擅小儿疑难杂症,只是入道门后时常闭门修炼不理外界。

为碰碰运气,陈家父母还是带着他去了清风观,天方蒙蒙亮便从山下开始一步一叩头,一路叩到清风观大殿前时,已是正午了。只是不凑巧的是,殿中的道长们说洪虚道长前几日又闭关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就在二人绝望之际,观中的方丈亲自请了洪虚道长出观,为还是婴童的陈竺鹤诊病,这才救下了他一条性命。

方丈此举只因提前卜卦时算到今日之事,他断定陈竺鹤便是卦中提到可救清风观于覆灭之际的转折。为答谢清风观的救命之恩,陈家父母便将他送至清风观做了“居士”来应方丈的卦象。

自此,他就一直在清风观生活,并学习各项道士应学之事,除了名义是仍是居士,其余与观中的道士并无什么区别。

直到他十五岁时,第一次被观中派去给讲经道长做随侍,见到了瑞阳。她就坐在讲经堂的最后一排,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后来干脆让了位置给他人,走到人群的角落处。

霎时她在远处见着了道长一旁立着的小道士,那时的他还是青涩的少年样貌,身量也未完全长开,只是这双眼眸一直未变,一时间竟看愣了神。

这般远的距离,不光她不能完全看清他的模样,陈竺鹤大约也应该感受不到她的目光。但不知怎得,他竟抬头朝着她的方向望了回去,正巧撞见她正盯着自己。

十余年都在清风观中,他并未接触过多少女子,甚至连自己的母亲也只是每月来观中一次。第一次被这般直白的眼神注视,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头装作未曾发现。

后来瑞阳又来了两三次,但每次都只是站在人群的角落默默地听着,并未有任何不妥,二人也从未在其他场合见过。

但就这样,京中竟开始流传瑞阳郡主看上清风观小道长的传闻,随着传闻愈演愈烈,清风观只好将每旬讲经时的随侍小道士全部撤下,只留下白须飘飘的讲经道长。

但即使这般,也未能阻挡她的大驾光临。

这日京城一夜入冬,教人冷得直打哆嗦,但清风观照例继续为信徒讲经。哪怕这寒风刺骨,她还是来了,只是今日她属实听不下去,没过多久就往旁处溜达去了。

午间太阳升至头顶,天气也转温了些许,散了许久的步,瑞阳也累了。明知道观已将所有小道士撤下,分明是不想与她再有任何瓜葛,但她还是来了,虽然也不知到底为何而来。

现如今,京城中的酒楼、茶馆到处都在传她的这段“佳话”,说书先生更是编排出来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可旁人没料到的是这佳话中的二人甚至连面都未正式见过。

暖阳照得人新生困意,她也觉着走得乏了,见着一处院子里有石桌椅便靠着休憩,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身上的斗篷却未系牢,不慎滑落在地。

不多时,小道士陈竺鹤从拐角处走了过来,见眼前的一位娘子,竟在冬日就这么在院子里睡了过去,连斗篷都落在地上,生怕把人冻了个好歹,连忙上前将斗篷拾了起来,准备给人盖上。

刚刚才将衣服盖在娘子的身上,谁知她突然就醒了,睁着清亮的眸子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本就有些口齿不便的陈竺鹤一紧张,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你…我…别误会!”

却见她似乎被自己逗笑了,伸过手将斗篷穿好,起身道:“多谢小道长了,若不是你我大约得冻坏了。”

这下小道士才松了口气,准备离去之时才发现,这位小娘子似乎就是方丈所说的那位需敬而远之的瑞阳郡主。

大约是自己的神色转变得过为明显,眼前的娘子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认出了她的身份。但她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这些时日确实连累清风观和诸位道长了,还请你们海涵,日后瑞阳定奉上更多的香火以示歉意。”

见她直接说破了自己的身份,他想着自己总应该给郡主见礼,但他从未学过这些,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也只说出了:“郡主好。”

瑞阳笑着点了点头,也回道:“小道长好!”

话题陷入了僵局,二人都有些尴尬地坐在石桌对面。就在陈竺鹤几欲忍不住想告辞时,她却突然问了一句:“小道长可是有口齿方面的问题?”

“是…小时候,我生过病,说话…就比别人,慢很多。”

“要不你试试一次性说几个字,然后熟练后再慢慢增加?比如你现在可以说好四个字,那就试试跟我说话...一次性说五个字可好?”

这法子陈竺鹤从前从未听过,但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毕竟是逐渐训练自己的口齿。于是他点点头,试着用五个字来回道:“都听郡主的。”自然招来笑语一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中就聊到了傍晚,见天色快暗了,瑞阳也得走了。

小道士难得碰上有人愿意等自己说话,还能聊这么长的时间,很是感激,道:“今日多谢郡主,不知…不知该如何报答?”

郡主很是惊喜地答道:“小道士你能连着说六七个字了呢!这才半日功夫竟能有这么大的进步,我看下次见你,我们定能随意聊了!”

下次……这两个字在小道士的心里泛起了些许波澜,还会有下次?

“至于谢礼嘛……”瑞阳左顾右盼了一番,见院子中的梅花刚结了花苞,估摸着过些时日就会开了,便道:“那下次你就送我一支开得最好的梅花吧!”

“好,我们下次见。”

?

人早就走了,但陈竺鹤还坐在石桌旁望着梅树发呆。他生性聪颖,学经学武都比其他小道士快不少,但因口齿问题他频频遭到其他人捉弄。这一回是第一次有同龄人,这般耐心地同他聊了这么久。

这时,他的师傅洪虚道长寻了过来,见他如此出神地望着一棵梅树,疑惑道:“这树有何稀奇?”

话声刚落,发呆中的小道士被吓得一激灵,倒是不结巴了:“我的妈呀,师傅寻我何事!”

“你今日口条倒是挺顺的,”洪虚道长笑着接了,但是想起要与他说的事,脸色又肃穆了起来,叹道:“竺鹤,你是时候该下山了。”

见师傅赶自己下山,他顿时急了,连忙跪下道:“师傅…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哪里做错了!我改,一定改!别赶我走!”

洪虚道长很是心疼地将人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道:“话都没听全,这么着急跪什么!你自小就知道你只是在观中居住,未入我观名牒不算是道士的。此次让你下山回家,主要是因为你母亲……时日不多了。”

“怎么可能!她明明前两个月…来,来观里看过我的。怎么可能……”小道士满脸的不可置信,直到这时才忆起上次见面时的种种不对劲:

母亲脸上的脂粉格外厚,同他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不少,那双手也凉得不像话……这么多的不对劲,他怎么会从未放在心上,实在是愧为人子。

是夜,陈竺鹤就收拾好行囊回家侍奉卧病在床的母亲了。

次日,清风观宣布静渊道人为修己心、云游天下,再不回京。这也为清风观和瑞阳郡主的流言写下了一个暂时的句号。

只是让清风观众人未曾料想到的是,不过两三日后,郡主竟当众婉言谢绝柱国公夫人牵线的好意,言明自己已有心上人,只是二人不可能在一起,因此此生不愿议亲。这一举动,让本来略微熄火的传言愈演愈烈,也让想上门求亲的人家纷纷望而却步。

这一切,住在最鱼龙混杂,但也是消息传递最为灵通地界的陈竺鹤,自然都知道,他归家后发现洪虚道长自然没有骗他,他母亲得了重疾没有几日了。但另外一件师傅并未言明的事情就是清风观弃了他。

虽然没有入清风观的名牒,但他是有道号的——静渊便是方丈亲自给他起的道号。他不过前脚刚回家,第二日观里就对外宣称他已云游天下再不回京,将他变相地除了名。

对于道观来说,沾染上这等艳色传闻自然是致命的打击,但清风观惹不起瑞阳郡主,这位当今圣上唯一的侄女。既然拦不住郡主一次又一次奔赴观里的脚步,那干脆将另一人直接驱逐出观即可。

这几日陈竺鹤觉着一切都很荒唐,流言纷纷前他与郡主从未正式见过;甚至传闻中也并未指名道姓是哪位道士,让郡主一见倾心。倒是清风观这一举动之后,天下皆知他静渊不守戒律,卷入艳色流言。

“呵,师傅,方丈,给了我好大,好大的一口锅啊!”

既然京城再无静渊道人,那便只剩他陈家竺鹤了。

他转头看向房中唯一的装饰——一个素色的花瓶,瓶中插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梅。他与观中的人不同,他答应的事情便要做到。他既应下要给瑞阳郡主这份谢礼,自然不会食言。

次日是父亲的旬休日,他在家中照料母亲,让孩子出去走走不要在家憋坏了。

换了一身素色的长衫,陈竺鹤包好那支从山上亲手带下来的梅花,打听好郡主府的方位后便寻了过去。

天色冷得紧,但这花便喜寒,越冻人就越动人,今日竟已有了绽放的模样。几乎是呼气结冰的日子,路上鲜见行人,从城南一路走到郡主府需一个多时辰,换旁人肯定是等日头大了暖和些再走,但他却一早就出了门。

只因他还记着,瑞阳点名要的是“一支开得最好的梅花”,若日头大了,这梅自然也就蔫了。

寒风刺骨,未能凉了他的心。

待他走到郡主府门前时,太阳刚出来不久,但显然比一个多时辰前教人好受多了。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急急地赶了过来,陈竺鹤为了避开马车连忙跑了一小段,到了郡主府正门旁的巷弄中。

马车刚刚好地停在了郡主府门前,尘土飞扬。为了不让梅花沾上尘土,他连忙转身用衣裳去挡,素色的衣裳瞬间旧了不少。

这时,郡主府的大门吱呀地开了,瑞阳急匆匆地奔了出来,马车上也下来了一位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二人很是欢喜地拥抱了彼此,见街上空荡荡的并无旁人,乐得连声音都收不住,在巷弄中的陈竺鹤,都能将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佑娘,佑娘!快跟我说说你看上谁了!我听大表哥说你看上一个小道士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你快说呀!”小娘子急得一直摇着表姐的衣袖,一副她不回答就不撒手的架势。

而瑞阳只好无奈地答道:“阿凝你冷静些,自然不是真的!”

被称作阿凝的小娘子不信,“可是我听说你每旬都去什么劳什子道观听经,你又不信这些,若不是看上了哪个俊俏的小道士,怎会一直去道观?”

“一开始不过是去着玩玩,后来我发现这可是个好法子!若不是这传闻,皇伯父肯定要我和哪家公子议亲了,我可不想成亲。”

见凝儿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瑞阳干脆道:“这传闻就是我放出去的!皇伯父他们大约也知道,反正我就是不想成亲嘛。”

二人边聊边往府内走,只有一旁听墙角的陈竺鹤彻底心凉了。

他,不过是郡主不想成亲而随意找的借口;他,也不过是清风观为不再沾惹麻烦可以任意丢弃的杂物。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只是拿自己做个幌子,为何郡主要这般耐心地教自己如何解决口齿问题,还聊了这般久。

“大约,就如她所说,过意不去吧……”

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他走到郡主府的正门前,将包好的梅花轻轻摆在门口的台阶上,转身离去了。

而刚从家中照顾完生病家人的阿碧,正巧撞见了他的离去,但没瞧见他的正脸。她很是疑惑地拾起了地上包得很是仔细的梅花,发现花竟开得正盛,便开开心心地拿了进府里去。

正同阿凝聊得正欢的瑞阳见阿碧捧了一束花进来,问道:“这是什么?”

“我刚回府的时候,看见一个郎君将这梅花放在正门口就走了,我见花开得正好就拿了进来,郡主你看,是不是开得很好?”

她接过花,见是一支开得颇盛的梅花,记起了自己前几日同小道士随意说的玩笑话。但他不是…应该离开京城了吗?这花,是他送的吗?

他,还记挂着自己的玩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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