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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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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踏上阔别十余年的故土,林娘子便一直觉着如在梦中。也是,这么多年来只有在梦中,她才能回到魂牵梦萦的云城。这也不光是她的执念,她爹娘也亦如是,只可惜二老都已长眠于黄沙之中,唯有他们的遗骸被她带回来了。

“镇北王府——”看着恢宏气派的牌匾,她不由得感慨时光匆匆,从前牌子上写的还是“秦府”,如今镇北王已成了大初唯一手掌兵权的异姓王,还出了当今皇后,可谓是贵不可言。

“快跟上呀,阿停!是你非要跟着我来的,怎得刚到了王府门口,就挪不动步子了?可是被王府的气势吓着了?”她转过身来,却发现一同前来的男子站得远远的,脚步似有些踌躇,便大踏步地朝他走去,将人给牵到了正门处。

林娘子见他仍微低着头,以为他是惧怕威势,便低声安慰道:“秦家的各位长辈待我们都是极好的,他们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云城中,我们家也只剩秦府,这一门走的近的亲朋了。我既来了云城,怎能不来拜见各位长辈,若你真不想见,不若先回客栈吧?”

但男子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在她的手掌处写道:“我只是近乡情怯。”

近乡情怯?可阿停他不是说自己是江南人吗,怎么来到云城会近乡情怯?她满心疑惑,可正想开口问他此事之际,门口的守卫前来问道:“不知两位来我们镇北王府有何贵干?”

“家父是秦三叔的好友,他生前仔细叮嘱过我,定要将他们约定之物交给他,是以今日前来叨扰。不知可否替我们通传一声?”林娘子很是彬彬有礼地将来意讲了一遍。

守卫见她很是客气,自也多带了几分笑意地答道:“当然,当然。不过敢问…”他上下扫了一眼发现她的发髻十分新巧,从外形上看不出是否婚配,便往年轻了叫。“敢问娘子如何称呼,小的才好进去通传。”

“我姓林名沐,你通传之时只需告诉秦三叔,林家来人了即可,他会见我的。”

“小的明白了,还请二位先稍作休息,我去去就回。”

嘴上说的很是恭敬,可他心里却不禁将眼前人看轻了三分:云城里可没有哪家大户人家是姓林的,只怕是不知哪里来的乡下人,来我们秦府打秋风的吧!虽说心底里瞧不上他们,但差事还是得仔细的,于是他步履匆匆地往三老爷的院子赶去。

没成想他这光顾着往前去了,没瞧见侧边来了人,便直愣愣地撞上了。“都是小的的错,小的光顾着通传,不慎撞了人,还望您开恩!”他连忙将人给扶了起来,然后便跪着磕了个头,抢先认错。

“罢了罢了,日后莫要这般毛毛躁躁的,还好我这身老骨头还算硬朗,要是换了别人,你真将人撞出事儿了,我看你拿什么赔人家!”

“是是是,您说的是!”守卫听他没发火的意思,这才敢抬起了头,发现竟然府上的老总管,顿时吓得又将头给低下去了。

总管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瞧见这人还跪在原地,便道:“还跪着做甚?你不是说要去通传吗,还不快去!”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又顺口问道:“你是要去哪个院子,怎么到这来了?”

此处是秦府最边上的角落,若非老管家饭后消食喜欢四处逛逛,定然不会路过此处。

“回管事的话,小的这是要往三老爷的院子里去,门口有客人求见。”

“这当真是稀客了,三老爷闭门不出多年,竟还能有客上门。你可看见是谁家的公子或老爷啊?”

“不是谁家的公子或老爷,是位姓林的娘子,她说她父亲生前,让她将一件礼物送给三老爷,所以今日特地前来拜访。”

送礼啊,倒是奇了,送礼不寻老太爷和王爷,竟来找个不问世事的旁支子弟。就在此时,总管突然意识到——姓林的娘子!“可是二十有余的女子,可有说她父亲和咱们三老爷是至交?”

“没错,她说她叫……叫林沐!”

“你速去通传三老爷,不过届时直接将来人带来正堂,让三老爷也来正堂一同议事,快!”他吩咐完,便迈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飞快地朝老镇北王处去了。他得马上告诉老王爷,失踪多年的林家终于又有消息了!

林家世代辅佐秦家,两家百年交好。前几代林家能出一两个运筹帷幄的天才,成为秦家当家人的左膀右臂。然到了林父这一代,林家子嗣凋零,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也不善军事一道。不过好在他极通各族语言,不单单是在边境学会了匈奴与女贞的语言,还自学了西域多国的文字,成了秦家的译官。

就是当他在边境之时,与秦家三子秦延之成了莫逆之交。二人是自幼的交情,走到哪都一起,形影不离。直至后来年岁到了各自成家立业,秦三跟着儿子去了江南,这才渐渐少了联系。

待文城一战后不久,秦延之“意外坠马”断了一条腿,自此靠拐杖与轮椅出行。一代天骄成了个残废,这等打击放谁人身上都难以承受。他从此闭门谢客,再不见人——除了林沐的父亲。

正因如此,林家一家三口出城游玩遇上意外,自此失踪、了无音讯一事,成了他最痛彻心扉之处。这么多年来,秦源都没有放弃寻找林家的踪迹,也是因着父亲的缘故。

“将军!”管家年岁虽上来了,可毕竟是上过战场的骁勇汉子,没片刻便赶到了老太爷的屋里,只是微微有些喘,然没成想喊出了旧时的称呼。

“我都解甲归田多少年了,还管我叫将军。这都古稀了,还是得服老!”老王爷正逗着屋檐下的笼雀,随意地答着。

老管家应了两声,便道:“林家来人了!林家的小孙女,叫林沐的,和阿源定过亲的那个,现在就在咱们王府门口呢!”

“什么,林沐?他们一家不是失踪多年了吗,怎么忽然又出现了?”

“这个还不清楚,不过我让人把她和三老爷请到正堂去了,您也一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门口刚等上一刻多钟,去传话的守卫就回来了,见他额上星星点点的汗珠,便知晓他属实卖力了。“不知秦三叔可在家,现在方便见客吗?”林娘子迎上去问道。

“方便,自然是方便的,三老爷可是欢喜得紧呢!还请两位跟小的进来,小的送你们去正堂。”

“正堂?正堂应是王爷或是老王爷的居所之处吧,为何我们要去正堂?”

“这……小的只是个跑腿传话的,是老管家这么吩咐的,小的也只是照做,两位请——”他忙在前引路,做足了姿态。

大约是秦家其他长辈知晓了她今日前来,也想见上一见。离开云城太多年了,她竟都忘了应该最先拜见老祖宗的礼节,真是失礼。林娘子不由得懊恼着自己的过失,但也没忘了身侧的人,“那按现在的情势,我们进去大约是要见老王爷或是王爷的,你可还要进去?”

男子点了点头,隐约之中露出了侧脸,一路上都有人,被他披头散发的样子给吸引了目光,甚至还有人私下议论。除了幼童,大初人出门皆会收拾好发冠,男子束发、女子梳发髻,所以他这般邋遢模样倒是奇特。

再三确认过后,她也就带着他一同进了秦府,此处她幼时来过数次,可时隔多年,王府又几经修缮,早就不见当年情景了。

“林娘子请,正堂就在里面了。”引路的人换了两波,才走到正堂门外。林娘子心中有些打鼓,不知能否再认出来秦家长辈,也不知他们可还能认得自己。停了半晌,她才鼓起勇气向厅中走去,而男子则一直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

还好厅中唯有老王爷和三老爷正在等着她,也教她略松了口气。“林沐见过秦祖父、见过秦三叔!”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她规规矩矩地跟长辈见过礼,但动作颇为生疏,但是她身后的人十分熟稔地行了个晚辈礼。

“快起来,快起来!竟都长这么大了,十多年未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娘子了!”秦延之坐在轮椅之上,想伸手去扶她却够不着,只好落寞地将手收了回来,但眼睛一刻都没离开林娘子。

老王爷也是心中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来的寻找都未有半点踪迹,没想到她今日竟自己上门来了。“好孩子,这么多年来辛苦了,你们究竟是去哪了,你爹娘可还好?”

提及爹娘,林沐不由得低落两分,答道:“我们当初好运地碰见了一队商贾,是他们将我们救下,为报救命之恩,阿爹就答应做一年商队的翻译,就这样一路去了西域。可谁知刚到西域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匈奴就占去了西域商路,我们也就滞留在那了。爹娘身子一向不好,在西域又水土不服,没几年就都走了……”

听闻这等噩耗,在场众人的心情也都沉重了不少。就当老王爷想开口安慰之时,却将目光定在了林娘子身后的男子身上,试探性地道:“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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