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在文治的悉心照料下，赵意芙的病情终于好转了。
她的嗓音依然有些沙哑，人一下子瘦了好几斤，赵意芙端详着镜子里的人，似乎越发有癌症病人的韵味了。
她迫使自己打起精神，她选了最艳的口红，夸张地去填补她的气色。
赵意芙这回复工没几天，就被叫去了法务部开会。
所谓的开会，无非就是几个人齐聚来劝退她。
之前协议约定的三个月治疗期即将到期了，再结合赵意芙最近的身体情况，公司经过衡量，赵意芙已经无法胜任如今的岗位。
公司开出了相对丰厚的补偿金和慰问金，赵意芙觉得没必要推脱，她爽快地签下了这份最后的协议。
可能是病得时间太久了，赵意芙不过是在会议室吹了一阵低温的空调，当她走出会议室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痉挛。
她不得不借用了法务部这一层办公室的洗手间。
缓过来后，赵意芙发现她的口红好像掉在会议室了，于是她又折返回去。
“谢天谢地，赵意芙终于走了。”
“你这话说得，好像她赖死不走一样，她已经是我见过劝退最麻利的人了。”
听到这些议论，赵意芙本想掉头就走，可想到那支口红是文治早上夸过的颜色，她才涂了一次，不要太可惜了。
会议室里的法务人员和人事正在侃侃而谈，没有发现站在门后的她。
“毕竟赔了那么多，难道她还不满足吗？”
“她要争下去的话，公司也是比较麻烦的。”
“说实话，她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我看她人也没什么事，听她部门的人还说她最近包了个小奶狗。”
“反正人死了，钱也带不走的，她哪怕多包几个人也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
“意芙姐。”
赵意芙闻声回头，幸亏她的记忆力还没有衰退。
法务部的实习生小柯，曾经和她一起在酒吧搭讪、玩过狼人杀。
当时他说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所以想离她近一点。
但赵意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他的神情丝毫不变，还热情地邀请她加入了他的朋友圈。
可如今小柯的脸色比她这个被议论的当事人还要沉重。
会议室里的笑声也同时停了下来。
赵意芙坦然地推开门，“我漏了东西。”
她径直走向她原来的位置，果然口红就在地上。
她没有多说什么，连停留的眼神都没有，像是走T台一样出去了。
反正尴尬的人也不是她。
没必要，真的，那些钱确实都是她应得的。
她不争，是不想浪费时间了。
如果她身体健康的话，她一年下来挣的钱都会比这些所谓的赔偿金要多。
更何况，知道总经理的真面目后，她也不想再为这间公司卖命了。
赵意芙在等电梯时，小柯追了出来，“意芙姐，我能请你吃饭吗？”
赵意芙本可以像上次在酒吧那时候一样，拒绝小柯的讨好。
可她被会议室外小柯疼惜她的眼神打动了。
“不可以。”
小柯蹙眉，失望和失意溢于言表。
“我请你吧。”赵意芙轻轻一笑，分明不带任何挑逗的意味，却让人沉溺其中，无法拒绝，“我刚好收了一大笔钱，想吃什么，晚点把餐厅推我。”
电梯到了，赵意芙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剩下还未来得及转换情绪的小柯愣在原地。
反正，类似的饭局，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有个人送送她也不错。
——
赵意芙让小柯尽管挑餐厅，可他最后推送过来的，是一间性价比不错的简餐店。
赵意芙一入座，就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份火腿三文治。
对座的小柯研究着菜单，似乎在认真比对着价格，尽量不要超过赵意芙点的三文治。
赵意芙看出他的意图，“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是我现在胃口不大好，吃得不多。”
其实她一直以来胃口也不大，吃一份三文治就能饱腹很久，是那个文治……非说她每回要吃三次文治……
赵意芙的脑海里不由得升腾着相关的旖旎场景，她赶紧喝了一口柠檬水降温。
用餐的氛围极其安静，赵意芙对小柯的印象不深，就只有过一次交集，至于小柯……他沉浸在悲伤的氛围当中，哪怕点了味道浓郁的烤羊腿，他也食之无味，只是在麻木地重复咀嚼着。
赵意芙吃完了三文治，擦着嘴时，分神看了他一眼，惊得餐巾纸都掉了。
她弯腰把地上的餐巾纸捡起来后，犹豫了几秒，还是抽了纸巾递给小柯。
他居然哭了？
还别说，一个长相不错的小男生在她的面前强忍着泪水，只为了不打扰她吃饭，这份笨拙的心，还真是让人我见犹怜。
小柯接过纸巾，眼泪开始放肆地掉落。
赵意芙不懂得如何去安慰小男生，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有话直说：“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提及这个字，小柯抽泣得更加崩溃了。
赵意芙不想惊扰到别人，于是她极力伸长手臂，她本想去拍他的肩，可她够不着，于是她转而去摸了他的脑袋。
这个相对亲昵的举动果然安慰到了小柯，他稍微停下，红着眼问：“意芙姐，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大概就今年的事了吧。”
“我舍不得你。”
……言重了，小兄弟。
“谢谢你啊，能够真心地为我难过。”赵意芙笑着说，“不过就算舍不得，我也要走啦。”
她的一语双关，令小柯明白过来，以他们之间浅薄的交情，今日一别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柯收紧拳头，“还有什么是我能够为你做的吗？”
“那就……把我现在这个漂亮的样子记得再久一点吧。”
小柯深深地凝视着她，感触至深。
他觉得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个漂亮的女人。
尽管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
“我一定会的。”
——
畅快淋漓哭过后的小柯食欲大振，尽管赵意芙已经吃饱了，但她还是微笑着给他加单。
赵意芙评估着，小柯的家庭环境大概也不错，哪怕在大快朵颐的时候，他也在遵循着良好的用餐礼仪，搭配上他纤长的手指和优越的长相，赵意芙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此情此景，其实有些像是约会。
但赵意芙的心里一直在想着文治。
她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的二八少女，可这次像是中了蛊，对面不过是坐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异性，她都会忍不住暗地里和文治做起比较。
文治的手指也是修长的，他的长相更是无可挑剔，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是优雅的，除了……在彼此私密的时间里，他会情之所至地稍微暴露出霸道和粗俗的一面，可赵意芙通通都喜欢。
比来比去，文治始终都是最好的。
赵意芙知道这样痴迷的爱极其盲目，那又如何，她拼命地活了29年，在最后的时间里，她宁愿溺毙于文治，也不想困死于病魔。
饭后，赵意芙作为长辈，何况她有车，她主动提出要送小柯回家。
小柯眼睛亮晶晶的，不住地点头。
然而，当赵意芙推门出去，她的小绿车旁倚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来人目光晦暗不明，令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冷下了几个度。
赵意芙被盯得发毛，文治这个气场，比之前在海滩上撞见机器人搭讪她还要可怕。
小柯也认出了文治，同样是那天在酒吧门口把赵意芙强行带走的男人。
“意芙姐。”
赵意芙回过神来，为难地看向小柯。
小柯却心满意足地笑了。
能够让赵意芙动摇过，小柯觉得这辈子都值了，他坦率地问她：“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赵意芙点头。
虽然他们之间从未真正定义过具体的身份，虽然文治也未必真的爱她，但赵意芙认定他是最后的爱人了。
“那我自己一个人回家就好啦，坐地铁也就两站的距离。”小柯轻快地说，“好好保重，意芙姐。”
“你也是，小柯，一定要保重身体。”
小柯分别向赵意芙和远处的文治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赵意芙又被小柯的真挚可爱到了，但她才笑了一下，就绷紧了神经，不敢轻易显露出来。
她若无其事地走向文治，“你怎么来啦？”
“我来买风干火腿，打算明天早餐给你做三文治。”文治瞥她一眼，“不过，看来你都吃够了。”
“你做的又不一样。”赵意芙故意凑到他的跟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身边人来人往，赵意芙从未对他如此亲昵。
文治的冷峻本来瓦解了一些，可他随即想到了赵意芙不也大庭广众之下摸过那个男生的脑袋，他的脸色就变得更深沉了。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累不累？”
他是机器人，怎么可能会累，但赵意芙却始终待他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
文治依然不为所动，“从你摸他的头的时候开始。”
那就是吃醋了。
赵意芙找到症结所在，她故意绕开话题：“都站了那么久了，你干嘛不进来一起坐呢？哪怕不吃东西，喝杯咖啡也好啊。”
文治看穿她的伎俩，她避而不谈，他也不自讨无趣了。
他转身打开车门，赵意芙却突然往他的背上一撞，又把车门给压回去了。
文治一点都不疼，可被她推拉得恼火，“你——”
他才一回头，赵意芙就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吻了上去。
赵意芙抿了抿唇，回味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家也偷喝饮料了？”
如果不是为了要和她亲密，他压根就不需要产生分泌物，否则就是徒增工作。
文治不语，赵意芙继续笑嘻嘻：“我猜啊……你是为了随时方便伺候我？哈哈哈哈哈哈。”
文治捏住她的脸，她被迫嘟起嘴的样子怪异得可爱，他这才笑了一下。
“你的身上有他古龙水的味道，别靠那么近。”
赵意芙不听，死皮赖脸地抱住他。
“别气了，我那时候摸他的头，是为了安慰这个小弟弟来着，没有其他意思的。”
“小弟弟？”文治冷笑，“你明明就喜欢大的。”
赵意芙闻言，饶是她久经沙场，也不禁有些脸红。
她刚刚还在想什么来着……对的，文治就是偶尔会这么粗俗。
“嗯，喜欢。”她在他的怀里窃窃私语，“最喜欢文治的。”
以文治敏锐的听觉来说，就算赵意芙的声音像蚊子一般轻，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声音甚至像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
“算你诚实。”文治回抱了她一下，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回家吧。”
赵意芙连忙点头，一个即将入土为安的人类和一个机器人当众卿卿我我，她已经足够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