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旧事（七）
凤凰于天而舞，彩色翎羽弥漫色彩，炽热而璀璨，红色长毯铺盖白玉阶石，红色夺目，玉石翡翠，金色羽冠，东海遗珠。
女子站立高台，丝竹礼乐不绝于耳，凤袍金丝，眉眼似画，她是如此雍容而耀眼，皇帝牵起她的手，二人接受所有人的目光与歌颂。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
一声轻轻低唤，齐君悦微微睁开眼眸，头顶垂落而下的纱幔，外头若隐若现的鹿鼎香烟，原来是梦啊…
眼底一丝似怪似叹的锐利随着清晨刚睡醒的朦胧一并掩盖而去，美丽的凤凰携过霓霞云彩而来，梧桐绿叶，一双美丽的凤眸似乎是在翘首以盼。齐君悦凝望着那只华美耀眼的凤凰，美丽的眼眸温柔似水，只是平静水面如镜，波光粼粼间似能一眼望见清澈湖底，谁会想到湖水究竟有多深？
凤凰，皇后，凤位，凤袍……
宫中的绣娘巧手心灵，芍药花开，丝线穿梭这件华贵的妃位服饰之上，可越是美丽，越是刺眼！
芍药？华美，娇嫩，还是如此的栩栩如生......
齐君悦跪拜红毯之上朝着前方高殿上的皇帝行礼叩拜，她笑盈盈地拂过自己的衣服，眼底的讽刺与冰凉几乎就要刺穿那一副温柔良善的面孔。
“娘娘，您该洗漱了。”未央掀开帷幔，晨曦亮光使得视野都清明，她倾身上前要服侍齐君悦起床，可却发现自家主子似乎是在走神，没染任何妆容的面容是如此素静，但也是如此的冰冷如霜。
“未央，你扰了本宫一个好梦呢。”齐君悦轻飘飘撇过未央一眼，淡淡地说道，可也不见她言语不见任何不快，而微微勾唇，更是似笑似嗔。
未央略微一愣，随着回之一笑：“这可真是奴婢的不是了。”
“今日皇后娘娘令后宫各娘娘小主正常请安，咱们可不能误了时辰。娘娘上回是因为陛下的缘故，给皇后娘娘请安迟了些，今日可偷不得懒了。”
“请安？”齐君悦皱了皱眉，“天天请安，烦不烦么？”她从床上起来起身落座镜前，几位侍女手捧铜盆热水，面巾手帕，漱口花茶而来，可她看不也不看上一眼，面色依旧如冰霜，神色还有刚起来的床气，想来心中十分不快。
“未央，你去让璎珞去凤仪宫一趟，就说本宫近来身子总是觉得不爽快，想来是夜里没休息好，生病了，怕有病气感染到皇后了，皇后向来宽容，今日就免了本宫的请安。”
“娘娘，今日这是怎么了？奴婢觉得娘娘近来的脾气与往常都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未央边为齐君悦梳发动作一顿，两眼讶异地瞧着这样的齐君悦。
她将手中的木梳往妆台放去，委婉劝道：“娘娘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什么病不病气的？而且娘娘最近是圣眷优渥，太后娘娘那边又分外看中，太后还刚给了娘娘协理六宫的大权，这盯上娘娘的眼睛可是也越来越多了。”
“您不去请安，皇后确实向来仁爱，想来也不会说什么，肯定会免去娘娘的请安，但自从圣上登基以来这些日子里宫里还未曾有哪位小主给皇后请告的先例呢。奴婢也不是说娘娘不能请告，但娘娘今日这么去凤仪宫一请，这要是落到其他妃嫔们的眼中，多少会觉得娘娘您与中宫不对付呢。继而在往大一点说，还会说是陛下使得娘娘您恃宠而骄。娘娘您一向聪敏自持，何必给旁人落下些口舌呢？”未央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忧虑。
“好了。”齐君悦揉了揉太阳穴，一个眼神示意未央住嘴：“本宫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
“奴婢也是为娘娘着想。”未央福了福身。
“本宫今日确实不想去。”齐君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她也看着镜子外的自己。好看的容貌因为一脸的烦躁与郁气真是有几分失色，“本宫困得很，身心俱乏，哪还有什么笑脸给别人看？要本宫这个样子去了皇后那，保不齐别人还真以为本宫对皇后有什么意见。”
“是……”见齐君悦愈发不高兴的模样，未央也不好在说什么了，她朝屋外喊道：“璎珞，娘娘有事吩咐。”
“奴婢在。”只见璎珞从内室走近，朝齐君悦行了行礼：“娘娘找奴婢何事？”
“你去趟凤仪宫给娘娘向皇后娘娘告个病假吧，顺便再去往太医院一趟说是想请位太医来给娘娘瞧瞧，不要让人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未央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奴婢先行告退了。”
“你不用帮本宫梳妆了。”齐君悦拨了拨自己脸庞几缕垂落青丝，朝未央示意道：“本宫还想要继续睡会儿，你去外边忙其他的吧。”
“是，娘娘好好休息。”随即，未央领着其他几个婢子朝外走去。
躺会床榻上时，齐君悦这会儿倒是又不怎么困了，只不过心口觉得闷闷，总觉得堵着一口气，想来是梦的原因，又许是自己对请安一事早有诸多不满，今日没忍住就发了脾气？
可是越是这么想，她觉得未央的话到也确实有理，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有感觉到，可就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也是疲乏犯困，无奈，她在床上翻了翻身，眨了眨眼，兴许是应该让太医来给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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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内，罗皇后端坐高位，六宫妃嫔皆在下首，只不过，任谁都没办法忽视齐贵妃的那一把禅花椅，空空如也没有人。
只是，罗皇后脸上也未曾见到什么异样。
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罗皇后倒也不是没有那个气度，淡笑道：“诸位姐妹似乎对齐贵妃今日不在很是好奇呀？永宁宫早早就来给本宫告假，齐贵妃身子今日不适。本宫让人给齐贵妃送了点温补的膳药，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本宫倒也是有心想去探望，只是这后宫琐事繁多，怎么抽不开身，想来诸位姐妹要是有心或是空闲，请安过后倒也是可以去探望下齐贵妃，送点补品，或是陪着她坐坐，说说话也好，大家都是姐妹，相互帮衬着也是应该的。”
这下，妃嫔们立刻是精神起来。
曹淑妃一贯耐不住性子，既然皇后已经开口，她立马接腔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齐贵妃病了，都说咱们皇后娘娘向来仁厚呢，娘娘这般待齐贵妃，真是令人倾佩与仰慕。”
“嫔妾来凤仪宫的时候还瞧见永宁宫的宫女去往太医院的方向，也不知道今日是哪位太医当值。”施贵人也点了点头附和。
“也不知道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病了呢？”
“是不是真的病了呢？齐贵妃娘娘看着身子也不弱啊……”
“哼。”听着妃嫔们的议论，慕容儿端起茶杯浅浅饮上一口，语气颇为讥讽道：“病了？这好端端怎么就生病可真是怪了，近来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无风又无雨，酷暑又还没有来，齐贵妃娘娘真是身娇体弱，金贵得很呢。”
“前些日子嫔妾陪着知颐公主在御花园玩儿呢，还瞧见齐贵妃娘娘陪着陛下一起赏景呢，这才没几天呢，娘娘就病了。唉，真是让人奇怪呢。”说完，慕容儿故作遗憾地闲聊道，还颇有意味地朝高座上的皇后笑着开口。
“婉贵人，你这是早起就喝了陈醋么？嫔妾和你彼此坐着那么远，怎么还能闻到一股子酸气？”王贵人故意用帕子掩住唇角吃吃笑道，惹得慕柔儿可是嫌恶的一眼瞪来：“你说什么呢？！”
“嫔妾说什么了？”王贵人还一脸无辜地看向各位看热闹的妃嫔：“诸位姐妹帮妹妹评评理吧，嫔妾说什么了？婉贵人要这般蹬嫔妾呢？”
“好了，你们俩怎么还闹起来了？”罗皇后警告地看过慕柔儿与王贵人，两人这才彼此偃旗息鼓。
“在座都是姐妹，大家都要好好说话才是。”罗皇后示意道。
“对，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王贵人笑嘻嘻地补了一句，惹得慕柔儿看她的眼神更为尖锐：“嫔妾看王姐姐靠着皇后娘娘那么近，这耳朵就跟没有似的，没听见皇后娘娘的话么？”
王贵人不屑地哼了声，自顾端起茶杯喝起来，慕柔儿气得揪紧自己的手绢，眼睛都快要冒火。
罗皇后将众妃的表情尽收眼底，淡淡道：“陛下近日得味好茶，是用云槿花花瓣与龙井茶香相调配制作而成，云槿花的花瓣被这龙井茶香沁润，入水则会比一般的云槿花茶更入口清香。这天气也越发热起来，本宫今日为诸位准备的便是这味新茶，花香清润唇舌，茶香又能消去心中的热火，去掉些不文雅的浮躁，诸位都尝尝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妃禀声道。
“真是好茶啊。”傅妃向来沉默寡言，端起茶杯清饮一口眼神都亮了，直直夸赞道：“这么好的茶，陛下唯独赏赐给娘娘，这让嫔妾不禁想起还在府邸时陛下就总是习惯给娘娘准备最好，如今娘娘已是一国之母的皇后，陛下待娘娘的心真可谓是十年如一日。”
罗皇后听闻，面容依旧端庄如故，只是淡淡笑道：“今日请安就到这里吧，本宫不留诸位了。”
“嫔妾告退。”
“婉贵人留下吧。”罗皇后淡淡开口，慕柔儿行礼的时候眼睛都略微抽搐，一旁的王贵人垂眸行礼时倒有些嘲笑地看过眼慕柔儿。
慕柔儿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诸位妃嫔都离开，她朝皇后开口道：“不知娘娘单独留下嫔妾这是何意？”
“婉贵人，今日这茶你感觉如何？”罗皇后只是轻笑着问道。
慕柔儿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皇后，但也是在转瞬间调整好自己的姿态，娇声恭维道：“很好的茶。花茶清润，泡茶的水含在口中更是舒爽清肺，嫔妾真是喜欢。娘娘方才说这是云槿花茶，嫔妾听闻这云槿花寓意女子品性纯美清雅，陛下赐给娘娘这茶，这可不就是借着法子厚爱与称赞娘娘嘛。”
“婉贵人说笑了。”罗皇后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杯新茶淡笑，“本宫是想与你品茶，婉贵人倒是会哄本宫开心，净说些高兴的话。”
“哪里，嫔妾说得可都是实话呢。”慕柔儿笑道，但又摸不着皇后这是何意，只好继续道：“嫔妾小门小户的出身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这样的名门世家贵女，茶艺茶道什么哪里是嫔妾能懂得？娘娘怕是抬爱嫔妾。”
“婉贵人自谦了。你可是自陛下登基以来唯独赐予封号的妃嫔。”罗皇后自顾端着杯子，似是嫌着茶过烫，漫不经心地用杯盖与杯口相互,随之抬眸一笑：“‘婉’可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能担当得起的称号。”
“娘娘说的是。”慕柔儿谦卑颔首，只是眼底中的得意怎么都掩盖不住，确实，她最大的底气莫过于皇帝赐予她的这个封号，最大的资本更是生育并抚养在膝下的知颐公主，建昭帝目前唯一的皇嗣。
“陛下赐你封号为婉，婉意温顺，女子温婉和顺，云槿茶润人心肺，也是化解心中燥郁。”罗皇后言笑晏晏着说着，可却突然话锋一转，眼眸锐利直视慕柔儿：“可婉贵人你行事张狂，视宫规于无误！你可知罪？”
“皇后娘娘息怒！嫔妾可是做错什么惹得娘娘如此动怒？”慕容儿惊得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带着侍女连忙一起朝皇后行礼问罪。
“你不知罪？”罗皇后轻声一喝，就将手中的茶杯落回手旁的梨花雕兰木桌上，凉凉道：“故意纵容大公主跑去宣政殿前面扰乱皇帝政事，婉贵人，看不出来啊，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后宫不得干政，你怕不就是想借着公主之名向陛下打探朝政之事！”
“娘娘息怒！嫔妾哪敢呀！嫔妾与公主都冤枉啊！”慕柔儿眼眶都直接红了，眼泪蓄积，委屈道：“陛下疼爱公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啊娘娘！公主年幼无知，千错万错都是那些下人的错啊！那天公主实在是想念陛下，怎么都想要面见圣上，谁知那些下人嘴碎，说是去宣政殿前等着陛下下朝兴许能遇着，没想到公主真的跑过去了。即便陛下事后并没有说什么，嫔妾已经严惩那些下人，也再三告诫公主以后都莫要如此莽撞。”
“娘娘何必动如此大气？”
“呵，婉贵人说的轻巧，陛下事后未说什么？你可是想借着陛下的名头指责本宫多此一举？”罗皇后的脸色都瞬间冷下，慕柔儿心里是暗暗叫苦，不得已喊冤：“嫔妾没有！”
“嫔妾也只当日一事确实不对，事后也多此教育公主，娘娘一向体贴后宫众姐妹，又是菩萨心肠，还望娘娘看在公主年幼的份上，宽恕公主与嫔妾这一次。”
“哼，本宫是菩萨心肠，你是当本宫傻子么！你纵着公主去宣政殿前面见圣上，陛下是没说什么，那么多百官可看着陛下的一举一动，你平白为陛下增添些惹人非议的话语做甚！下人教唆公主，更是你这个母妃管教不力！”罗皇后一字一顿道来，甚至冷冷地撇过眼跪在下首神色不宁的慕柔儿，似乎有些失望与头疼道：“后宫诸事繁多琐碎，本就惹得本宫日日烦心，本宫难道也不想眼不见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以为本宫有多少只眼睛能盯着你们每一个人？”
“本宫本也不想与你因此事多说什么，提点你几番就事，毕竟陛下那边确实也并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奈何不过其他人的意思啊。”话语间，罗皇后暗暗垂下眼帘，抬手撑额角似无意观察慕柔儿神色，果然皇后眼底一抹精光闪过。
“什么……娘娘的意思是……其他人……”慕柔儿喃喃道，谁？是谁朝皇后告状的？！
只是脑间忽然一顿，她抬起泪眼委委屈屈地问道皇后：“嫔妾敢问娘娘一句，是齐贵妃朝娘娘说了什么对不对！是不是她向娘娘说了什么！”
“好了！”罗皇后叹了口气，好似头疼地脸颊偏向一边再回过头来继续道：“本宫是中宫之主，理应教导嫔妃。今日之事本宫也不会往外说什么，只是该罚还得罚，你回去好好静思几天吧，没事就不要出门。”
“什么……可是皇后娘娘……”慕柔儿被侍女搀扶起来一脸不可置信，这是要把她禁足？！“求皇后娘娘怜悯嫔妾！”
“皇后娘娘也累了，婉贵人请回吧。”罗皇后身边的长御景台一开口这么一说，慕柔儿心里再委屈与无措也只能咬碎了牙也往肚子里吞，只能行礼离开。
走出凤仪宫的那一刻，慕柔儿心里对齐君悦的恨意更上一层楼，言语是十足的怒气：“齐君悦，咱们走着瞧！”
“小主，这话说不得啊！”婢女吓得左右看去生怕这话被旁人听见，赶紧小声提醒道，慕柔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怒气冲昏脑袋，也只是吸了吸气，恨恨道：“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