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名城灾星
几日之后,王家郎梅山淋雨大病一场的消息不胫而走。
罪魁祸首谢浪吓破了胆,登门请罪了几次,皆被拦下。
可他实在心中有愧,竟然买通了夜香工,躲在粪车里进了王府,又闯进了王真卿的寝房,想要亲自照顾。
这一闯可不得了,他竟然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王真卿,不见了!
他扯着嗓子就要去报官,差点被王家家仆给打晕。
好说歹说才给他说明白:郎君是微服游玩去了,为免身份外泄路遇劫匪,这才没有外传。
微服?游玩?劫匪??
这每一个字眼都似挠在了谢浪的心上——这也太刺激了吧!
好你个王真卿,亏我还为放了你鸽子内疚了这么久,原来你竟是出去吃独食,不带我玩!
谢浪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第二天就带了一个随行小仆,也悄咪咪溜了。
远离了康都的暗涛汹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名城,可谓画风突变。
这已是三个月后,人间最美四月天。被托给王真卿的那位“孤”,站在了城墙上。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美少年看着吴鱼,有如见到老鬼,惊恐地连连后退。再退一步,他就好从城墙上掉下去了。
“且慢!”吴鱼伸手,道,“我可以不过去,但你也应该好好想想,和我在一起,有何不好?
“我虽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可我有万贯家财啊!
“我母亲早逝,父亲远在京城作官,你若入赘,无需晨昏定省,你只需服侍我一人。
“如果你觉得大名城离战场太近了不安全,我也可以带你南渡。我吴家在康都也有大份产业。
“我对你一见钟情,怜你貌美,自会对你疼爱呵护。你又何必一再拒人千里呢?”
美少年简直要哭出来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是……灾星啊!
“上一个被你看上的,断了胳膊;上上个,折了腿;上上上个,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看遍郎中也查不出病因,现在还躺床上呢……
“我虽不才,但也知祸不及家人。你若不肯放过我,我我我……我就跳下去,一了百了!”
美少年说罢,作势欲跳。
吴鱼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这泼天的富贵,你终究是接不住。”
吴鱼转身而去:“我放过你了。”
身后,那少年终于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
吴鱼刚下城墙,一众媒婆又喜笑颜开地围了上去。
大名城谁人不知,这吴家女郎出手阔绰。管它灾星不灾星的,又没介绍自个儿子,她们就图个介绍费。
路人已经开骂了。
“可积点德吧!”
“也不知谁家郎君又要倒霉了!”
吴鱼也是兴趣寥寥,挥了挥手:“等等再说吧,我也不是薄幸之人,现在整个心里,还是他啊……”
城墙上那美少年正在狼狈地往下爬着,吴鱼话音还未落,他突然就脚下一滑,栽了下去……
这一回,连媒婆们也远远地避开了吴鱼,尤如避开洪水猛兽。
吴鱼好气:
“你们干什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都已经不要他了!他自己脚滑的!!!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这么迷信呢?!”
可是很显然,没有任何人再想和她扯上关系。
她进一步,人们就退一步,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吴鱼怒了,仰首斥苍天:
“老天,你玩我是吧?
“我要真是灾星,你怎么不来劈我啊?
“有种再把我家烧个干净啊?你来啊!”
毫不客气地,平地起惊雷。吴鱼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不久之后,老仆阿钱顶着一个和她一样被雷劈过的造型匆匆跑来。
“着火了着火了!”阿钱口齿不清地对她喊道,“女郎啊,家里刚刚着火了,一把火把屋子烧了个干净啊!”
众人“轰”地一声,散得更远了些。
吴鱼抹了把脸,锅底般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她微微一笑,朝着众人行了个万福礼,转身而去。
一片废墟。
吴鱼和阿钱、云姑静静伫立。
“阿钱,我悟了。”吴鱼说。
她发丝风中凌乱着,衬得眼神也多了几分沧桑和迷离。
“我不该贪恋美色,流连故土,却弃年迈的阿爷于不顾。
“这些年,阿爷一定很想我。
“是时候上路了。”
“女郎——”云姑道。
吴鱼扬手:“不必劝我。我已及笄,便当得家宅重任。我的决定,便是大名城吴家的去留。”
“女郎——”云姑道。
吴鱼:“也不必留我。我知道大家都舍不得我,我可以时常回来看看。毕竟,这里是故土。”
“女郎啊,”阿钱依然口齿不清地唤道,“不然,你先回头看一眼吧?”
吴鱼转身——
一众家仆皆背好行囊站成了一排。
吴鱼大为感动:“你们这是……要随我去康都?”
云姑干咳两声:“大家的意思是,散伙前,麻烦您把工钱结一下。”
谈钱,从来都是件伤感情的事。
因为被追着谈钱的人,往往都没有钱。
比如吴鱼。
她所有的金银细软都还在那堆废墟底下压着,能刨出来多少谁也没个数。
可她连雇人替她刨家财的工钱都出不起。
所以一个时辰之后,她有了一个新职业:碰瓷儿!
嘿,不都说她是灾星吗?她就专门去人家门前给人添堵,还尽挑那种家大业大,或者街边开店的。
她也不说啥,就往你门口一坐……
大名城的民风就是如此淳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雇工人的银子就凑上了。
阿钱说,要不咱再加把劲,把遣散费和上路的盘缠也挣了吧?
吴鱼又悟了。
早些年怎么没发现如此生财之道?竟然捧着金饭碗在家啃老?
太羞愧了!
而此时,大名城的南门处,一辆极致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入。那位冠绝康都的风流名士、堂堂琅琊王家的病弱嫡子,在饱受了一路颠簸之苦之后,低调而优雅地,向着吴鱼的方向而去……
那是他们的第一场相遇。
吴鱼倒在马车前,可怜又无辜,像极了古早言情剧里无可挑剔的小白花女主。
而王真卿,他缓缓下车,从夕阳的逆光中走来,白衣飘飘,如谪仙临世。
他俯了身,温柔地凝视着吴鱼,淡淡开口:
“是你自己滚过去,还是我让车——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