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国有大丧
诧异的转头望向子熠，却见他神色一凛，眸中有惊疑之色，甚至有一丝慌乱，跳下马，快步向城门口走去。www.DU00.COm我牵着马入城等他，看他与那城门口的士兵交谈了几句，回来的时候面色较刚才稍好些，“是皇后殡天了。”
我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可又摸不上情况，吃惊之余也似乎没什么好问。皇上皇后那都是离我很遥远的人，他们怎样好像都与我没什么关系。再说子熠也是刚回来，他知道的怕也有限。见他神色忧悒，凝神像是在思考什么，当下也不敢打扰，只得跟在他身后快步入城。
我家的济世堂离南城门不远，走了片刻，我停下来提醒他道：“这里离我家很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子熠回过神来望着我道：“你现在不能回济世堂，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搞清楚，等我认为你的处境安全时，会送你回去的。”
我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的处境又有什么不安全？“子熠……”
他打断我道：“听话，眼下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没时间给你多解释，暂时不要让我分心好不好？”他接过我手中的缰绳，又用迁就的口吻道：“等寒澈和玉蓉一回来，我就让人将玉蓉接到府上和你作伴。”
我本想说我在济世堂没什么不安全的，那里是我家，家里有什么不安全的？可看他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也只得默然的点了点头，将所有的疑问压在心底。既然如此，那就多给他点时间吧。
子熠的将军府在城西，经过济世堂的时候，看到店铺门开着，依然有人进进出出，我忍不住朝大堂门口跑去，这么多年没回来，心底有种终于回家了的激动，不知道家里是否还是老样子。
跑了没几步，被他自身后拽住，“君顾……”我回头望着他，满心的渴盼，见他沉默了一会，终是松开了手，“进去看看吧，我在门口等你。”
济世堂的大厅里依然有许多等着抓药的人，环顾四周，是说不出的亲切与熟悉。大厅三面是柜台，柜台后面是高高的药柜，两个眼生的小伙计各在一边的柜台后面忙的不可开交。没想到寒澈不在，铺子却还如常在经营。
我忍不住想到后院去看看，却不知子熠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身后，他牵起我的一只手说：“走吧。”
“子熠我想去后院看看。”
他不容我说话，硬拉着我往外走，“你忘了刚刚答应我什么了？”
回头恋恋的再看了一眼，这是我的家，虽是不舍，却也只能跟着他的脚步走。
一路上我都有些闷闷的，虽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这有家不能回，终究不是什么乐事。他笑着打趣我：“这样恋家，不打算嫁人了吗？”
我瞥他一眼没说话，他怎会了解我此时的心情？不管他的将军府有多好，对我而言，济世堂才是我的家。再华丽的宫殿，又怎比得上自己的草窝住着舒服。
子熠家的将军府依然是高门大院，门口的石狮子威风依旧，小时候看到它们总觉的好可怕，为什么不像我们家门口，放两个雕花的石墩不就挺好吗，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坐在上面休息。现在想起，觉得小时候的想法真是幼稚可笑。
府内前院宽阔疏朗，整齐有致，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走了没几步，就见有个十七八岁的娇俏女孩跑出来迎接，挽着子熠的手臂娇嗔道：“表哥，怎么才回来？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子熠笑容和煦，声音轻柔，“早就好了。”
她莞尔一笑，温柔的目光自他脸上细细的扫过，双颊微微一红，然后又探身打量了我几眼笑问：“这是新买的丫头吗？”
“奥，不是，”子熠指了指我道：“这是苏姑娘，是我的客人，你不可怠慢了她。”又对我说：“这是我的表妹林语诺。”
我略一怔，他没说府上有其他人在住，而且看这林小姐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客居在此。微笑着礼貌的向她轻轻施了一礼，“林姑娘好。”心里突然就有点莫名的不悦，她亦笑着过来热情的挽了我的手臂道：“姑娘先到客厅坐吧。”
子熠吩咐了老王去收拾房间，又对怡香说：“君顾是你小时候见过的，也算是故人了，等会告诉翠珠，你们俩从现在开始，不必管其他的事情，专心伺候苏姑娘吧。”
怡香看了我一眼笑着向子熠问道：“少爷的心愿可算是了了吧？”子熠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过来拉起我的手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圈笑道：“姑娘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更漂亮了，若不是少爷说，我都认不出姑娘了。”
“怡香姐姐过奖了。”对于她的这番热情，我略感意外，依稀记得小时候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我，只是长大了，人却随和了许多。
无意间瞥见站在一旁的林语诺，面有微惑，正冷冷的睇着我，眉宇间像是带了敌意，碰上我的目光，立刻勉强牵了牵嘴角。
我亦冲她笑笑，心下暗想，看来这个家里总有人不喜欢我。
子熠回房换了衣服，和李福在书房呆了很久才出来，出来后神色更加凝重不安，负手立在湖边望向远方久久不语，李福静默的站在他身后像一座石雕。我想不通，皇后殡天虽是大事，却也不至于让他如此忧心，皇后并不是出自赵氏一门，和子熠的家族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苏姑娘，”见我过来，李福礼貌的一点头。
我回应给他一个微笑，子熠转身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来回报，切记谨慎行事，不可大意。”
“是，”李福拱手退下。
“子熠，你还好吧？”我看他像是着实忧心的样子。
“没事，你不用担心，安心在府里住下来就好，有什么事情吩咐翠珠和老王即可。”然后望着那满湖芙蕖轻柔道：“喜欢吗，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这一湖风荷，还会用荷蕊做荷影香。”
沉吟半天，我低声轻淡道：“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小时候你还教我背过这样一首诗。”
子熠唇角的笑容微僵，抬眸凝望了我，眸中有些诧异的欢喜，随即又敛了笑容认真解释道：“君顾，我跟语诺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因为你说起小时候，我才想起这首诗。”
他微愣，我无语，气氛一时沉寂的有些尴尬，我转身欲走，又被他伸手握住手臂轻笑道：“赶了几天的路，一定累坏了吧？来，先陪我的君顾好好吃个饭，这一天我可是盼了好久了。”
我也知道此时不宜计较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可子熠，既然你有了林雨诺，为什么又执意要我留下来？
大厅里的小丫头子们正忙着盛饭端菜，子熠坐了，大家才陆陆续续的全都坐下来。看得出来，他一回来，阖府上下都高兴的很。夫人在的时候，家里是绝对不允许和下人一桌吃饭的，看来他倒是不在意这些规矩。
子熠不停的往我的碗里夹菜，笑容依然是春风拂柳般轻柔和暖，“那，这个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有这个……”语气里满是宠溺，眉眼间笑意盎然，是掩饰不住的失而复得的珍爱，那双如春水般明亮的眸子，像是笼上了一层迷离的薄雾，比月光还有朦胧，温柔。
我端着饭碗，有些难为情的扫了大家一眼。子熠在家没有主人的架子，贴身服侍的下人都跟着一起吃饭，他这样毫不掩饰的宠我，大家都在暗暗的掩嘴笑。
“难得少爷这样开心，这次君顾姑娘来，说什么都要留她多住几天，不然少爷又要害相思病了。”翠珠和玉蓉一样，是个爽直的性子，说话随心所欲。想来平时子熠也不怎么苛责下人，所以他们说话也很随意。
怡香也抿着嘴插话：“小时候姑娘在这里，少爷的话就特别多，现在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子熠抬箸指了指她：“究竟谁的话多？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怡香和佩儿相视一笑，林语诺抬眸瞥了她一眼，怡香脸上的笑容瞬间像是被风吹走了，忙低头将脸埋在了饭碗里。
林语诺夹了些菜给子熠，“表哥也多吃点，这几天留守京城的文武百官和五品以上的命妇都要入朝哭临，皇上不在京中，敏感时期，人多且杂，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凡事都要细心些。”
子熠点头道：“知道，我会多加小心的。”
我反复咀嚼着林语诺刚才的话，心中暗自诧异，皇后殡天是多大的事，皇上居然不在京中？转头去看子熠，见他脸色又阴沉了下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大家看他沉了脸色，都不敢再闹，只静静的吃饭。
晚饭后，子熠又交代了家人一些事情，然后对我说：“今晚我还有事要进宫一趟，若是累了就早点去休息。”林语诺拉过子熠，帮他整了整衣衫，很是贤良淑德的样子，“表哥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苏姑娘的。”
我转了头，不去看他们那亲昵的样子，装作感兴趣的盯着墙角花架上的一盆栀子花，那雪白的花朵在暗夜里格外的显眼，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清香。
子熠转身对我说：“君顾，我得走了，记得我说的话。”
我忙嘱咐了他一句：“多加小心。”
“好。”他恋恋看我一眼，转身大步出了门。
林语诺目送子熠出了府，过来挽了我的手臂到桌边坐了，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我忙伸手接了。“苏姑娘刚进府，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千万不要客气。若是下人们偷懒，姑娘一定要说，看我不严惩他们，一个个都让表哥惯得无法无天。”然后又吩咐贴身丫鬟佩儿道：“去看看姑娘的房间收拾好了没有。”随后又吩咐怡香：“别忘了给姑娘准备洗漱的东西。”
我嘴角噙了笑，端坐着看她将府里的下人都使唤遍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待我殷勤周到，体贴入微。
等到她忙完了，我才感激的开口：“君顾给林小姐添麻烦了，其实我只在这住一晚，将就一下就行了，如此劳动大家，我心里很是不安。”
我想寒澈若是回来见我不在济世堂，一定会到赵府来找我，他们乘坐马车，最晚也就是比我们慢个一两天。虽说我答应过子熠，可若是寒澈来接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回家？况且我也是很想回去的。
“君顾姑娘客气了，你是表哥的客人，语诺不敢怠慢，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闲聊了一会，林语诺起身唤了怡香和翠珠，对我说：“时辰不早了，让她们服侍姑娘早些休息吧。”
“那就不打扰姐姐了，君顾先去休息。”
怡香和翠珠打了灯笼送我去后院的厢房，屋子里早已点好了灯，这间屋子是我小时候住过的，是间套房，外间是个小花厅，厅里有张花梨木的镂空雕花圆桌，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墙角的花架上空着，大概是因为平时没人住，也没有什么摆设。内间是暖阁，暖阁临窗的炕上放着一张红木小几，墙角有一个填漆戗金云立柜，地上是一架紫檀木的镂空六折屏风，屏风后面便是床了。
屋子的陈设简单朴素，一如当年，只是像是久无人住，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气味。
怡香帮我把包袱放进衣橱里，“姑娘来的急，屋子里收拾的简单了些，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少爷吩咐了，明天再好好给姑娘整理下房间。”
“不必麻烦了，这样就挺好的，再说我也不会在这长住。”我在桌旁坐了，淡淡的闲聊道：“倒是林姑娘端雅大方，待人真好。”
“林姑娘自小就在这，少爷从军后在家呆的时间很少，她基本上就是这府里的主人了。”
我诧异道：“自小……就在这吗？”
“奥，说到底还是因为姑娘你的原因，”怡香将灯罩拿下来，剪了剪蜡烛继续说：“姑娘从府上走了以后，少爷就一直惦记着你，后来再去找你，说是姑娘搬走了，也没给少爷留个信去了哪里，从那以后少爷就一直郁郁寡欢的，夫人担心少爷会抑郁成疾，所以就把林小姐接来，也好让少爷有个玩伴。”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见翠珠拿了一个红玛瑙镂盖雕花小薰炉进来：“姑娘，少爷说姑娘有熏香的习惯，所以让我把这个给姑娘送来，只是不知道姑娘晚上爱点什么香。”
“随便吧。”我今天确实有点累了，起身想去洗漱，翠珠对怡香说：“林小姐找你呢，你快去吧，我伺候姑娘休息。”
我回头对怡香说：“也好，你去吧。”怡香答应着去了。
一切收拾妥当，疲惫的躺在床上，闻着新被褥散发出的清谈的棉香，直想赶紧睡过去，可脑子里却总有个疑问，皇上究竟去了哪里？皇后正当盛年，怎会突然就去世了？